顧念深發現秦桑綠離開時,已是入夜後,惦記她還沒有吃飯,於是做了白粥和奶黃包端上去,推開門後,才發現她根本不在房間,亂糟糟的床鋪,地上水漬都還沒有清理幹淨,他心裏一陣驚慌,忙進去檢查浴室和衣櫃,除了她這個人,其他一切都還在。
找遍了整個房子,也不見她的蹤影,又沿著平常散步的地方找了一圈,她應該是離開這裏了,他不敢耽誤,立刻打電話給容夜白,以及公司特助,一定要盡快找到秦桑綠,她已經一天沒有吃飯,她還在生病,她還懷有身孕。
如百抓撓心,顧念深閉上眼,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在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理智,秦桑綠處事淡漠,這麼多年,除了夏夏和陸西年之外,她沒有別的朋友,而如今,她已經知道了夏夏喜歡陸西年,也不會去找他。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她生活的這麼孤單,僅有的一個朋友,也已經反目,那麼,她究竟是什麼時候走的,又去了哪裏?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極了,同在一個屋簷下,他居然連她離開都不知道。
明知道她回秦家的可能性不大,但為求心安,還是打了電話回去,不想讓他們擔心,隻好裝作平常模樣,繞了一圈,終於確定她沒有回去,才掛斷電話。
整整一夜,他開著車,繞遍了G城都沒有找到她,十月的G城,已經略有寒意,淩晨四點鍾,天灰蒙蒙的,透著一絲微弱的光,月亮慘白的掛在天際,他抬頭望著,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她的臉,和這月光一樣冷清慘白的臉。
胸口湧上一陣深深的無力和他憤怒,他握緊拳頭,狠狠地揮向車前的擋風玻璃,霎時間,鮮血淋漓,心裏痛的極點時,隻希望用身體上的傷來稍稍麻痹。
他們怎麼走到了這個地步?
程易打來電話時,已經是東方魚肚泛白,他坐在車裏,看著清晨的街道,薄霧還未散去,路邊包子攤上散發出餘煙嫋嫋,行人匆匆,這個世界漸漸變熱鬧起來,但他卻被一種置身與深海的孤獨感淹沒。
電話鈴響,他怔了怔,隨即匆忙按下接聽,那端,男子聲音裏含著怒氣,開門見山地說,“顧念深,我是程易,阿清在醫院。”
阿清,他恍然想起,秦桑綠的另一個名字叫做阮艾清,查了整個晚上,居然漏了程易這個人,當初他看的那麼重要,勢必要查的水落石出的人或事,不知在什麼時候起,都已經變的不重要了。
但那執念,卻終究害了他和她。
他驅車去醫院,一路上,闖紅燈無數,險些出了事故,撞到別人,半個城市的距離,他僅用十幾分鍾就抵達,胡亂的停了車,就向醫院衝。
婦產科。看見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心髒狠狠地抽了抽,手指緩緩彎起,再往裏走,看見走廊裏坐著的男人,他表情沉重,極為敏感,聽了聲音就抬起頭,逼視著顧念深的目光,犀利狠辣。
短短幾秒中,就衝到他麵前,出手如風,狠狠的一拳落在他臉上,顧念深沒有躲,舔了舔唇,咽下滿嘴的血腥氣,抬眸看他,“她怎麼樣了?”他極力做出平靜的姿態,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緊繃感。
程易皺眉,拳頭握的咯吱咯吱響,抓住他的肩膀,屈膝上抵,顧念深覺得五髒六腑仿佛都被攪在了一起,疼的鑽心,卻又格外的舒坦,程易沒有想到他仍然不躲,低頭看見他滿是傷口的右手,臉上的戾色終於緩了緩。
“她剛出手術室,孩子沒了,子宮破裂,再不能生育。”程易痛心的說。
他看到她時,她的下半身全是血,醫生逮著他就問,是不是家屬,是不是家屬,再不動手術,性命堪憂。那時,她尚還清醒著,看見是他,眼淚就掉了下來,他顫抖著在同意書上簽了字。
後來,她進了手術室他才知道,她一個人跑去爬山,雨後的山路,崎嶇難行,下山時,她身體虛弱,頭暈目眩,就從山上滾了下來,路過的行人為她打了急救電話,但送進醫院,沒有家屬簽字,醫生不敢動手術,她咬死不說家屬是誰,最後,才搬出他來。
跟著她來的路人說,她幾乎是沒有一點自救意識的,滾下山時,路過有障礙物可以讓她借力暫時拉住,但她似乎橫了心,不管不顧,任自己向下滾,連表情都平靜的不得了,那樣子,倒像是求死不求生。
顧念深站的筆直,身體像被轟隆隆的火車碾過,連耳朵都震的嗡嗡響,但程易的話,還是那麼清晰地落在了他的心裏,心髒像被擠壓,撕裂,這個時候,哪怕窮盡畢生所學過的詞,都無法清楚的表達出他的疼痛,自責,還有那種恨不得一槍崩了自己的無措。
程易看著他,轉過頭歎息,這個男人,他關注他不止一天,知道他是多麼清冷,又狠辣的人,但這一刻,他的無助和疼痛,幾乎從身體的每個毛孔裏散發出來,他神情哀痛,沉重。
那一天,這個樓層的所有醫護人員,都看見過這樣的一幕,英俊的男子,如雕塑一般站著,雙手握成拳,眼眶泛紅,一雙眸子幽暗,流動著巨大的悲傷,仿佛連自己都被淹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