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耐心地聽著,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被動地聽取這些信息。按照他的性格,他可能已經心生強烈的厭煩,甩頭而去了。但是在如今的處境裏,他隻能被迫去理解和消化。
他一點一點地,知道了吳邪想要做什麼。
即使是用最簡單的語言、最有效率的敘述,當吳邪說到每一步的表麵和真實的目的之間的關係時,黎簇還是會驚訝。當最後,所有的看似毫無邏輯的事情,在吳邪的敘述下連成一條線之後,黎簇開始起雞皮疙瘩。
他開始恐懼,恐懼這個把一切都輕描淡寫說出來的男人。在這個男人的嘴巴裏,這一切好比一個遊戲一樣。
牽扯了那麼多人,那麼多毫無意義的犧牲,不計任何成本,簡直是瘋子才會做出的計劃。可所有的毫無意義的舉動,竟然可以在最後一個時刻同時發揮作用。
他想到了命運,想到了那個中年人和自己說的命運。吳邪也在創造一種命運。他知曉了對方的方法,並且學會了如何使用。
他和吳邪的對視,最後在沉默中緩緩歸於一片黑暗。黎簇四周的壓迫感,緩緩地消失,他開始重新感覺到寒冷,感覺到膝蓋的疼痛和身上的皮膚腐爛的撕裂感。
大腦中壓迫性的思維慣性也在緩緩地消失,他開始能夠思考一些問題,能夠判斷和感覺到疑惑。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就要蘇醒過來了。
吳邪的那個選擇,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知道沒有多少時間了,在眼前的黑暗退去之前,他必須做出選擇——是幫助吳邪,還是向身邊這些奇怪的人妥協。
黎簇沒有過多的猶豫,幾乎是瞬間他就做好了決定。
一路過來,吳邪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的事情,這個嘴賤、陰鬱又有點神經質的男人,他初期非常厭惡,但是,仔細想想,他真的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自己的事。而身邊的這些鳥人,見麵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蛇咬自己,連口水都沒讓自己喝。
一方是有壓迫感的、似乎訓練有素的陌生人,另一方是一個瘋子加怪胎。
不知道為什麼,黎簇的內心非常不喜歡前者,他的內心更加喜歡邋遢、陷入困境的吳邪,他覺得這個人和自己的人生是貼近的,他能夠感同身受到那種絕望。
黎簇對於自己的人生本身並不珍惜,他不懂得什麼叫做美好的人生,在他不多的童年記憶裏,不知道從何時起,即使是陽光明媚的天氣,對於他來說也是壓抑和痛苦的。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出路在哪裏,哪裏是自己的快樂,或者如何教會自己去快樂。
他在足球場上飛奔,在禁區外一記遠射,這和蘇萬喜歡戲弄守門員不同,他的內心痛苦,沒有出路,沒有希望,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他在生活中沒有任何閑情雅致或是一絲優雅,隻有達到目的的瞬間,才會有一絲愉悅。
如果說普通的孩子還可以為了自己父母的期望騙自己去上學、考試,他連這基本的動力都沒有。所以他對於自己存在意義的絕望,猶如一個老年人。
說得直白一點,他痛恨自己的命運。但是從來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反抗。
他喜歡吳邪的狀態,那個計劃讓他毛骨悚然,但是他竟然期望可以成功。
當然也有理智。理智告訴他,吳邪這個人是可控的,不管他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能看到他內心的單純和煎熬。他是一個弱者,即使他的手腕強到讓人匪夷所思,但是歸根結底,他是一個弱者。而從他身邊這些黑衣人的眼睛裏,他看到的是漠然。
吳邪的計劃裏,他是一個重要的關鍵因素,而在這些黑衣人的眼裏,自己什麼都不是。
最終讓他作出決定的是自己的思維方式,他討厭有序的東西,好比學校的課程,好比自己以往麵對的一切指責。
決定下得非常快,他睜開了眼睛。疼痛開始迅速聚攏,大腦卻越來越清醒。他沒有意識到,這些決定其實不含有偶然的因素,在他和吳邪對話的同時,吳邪內心很多很多的東西,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內心。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如果可以照鏡子的話,一定會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是那麼熟悉。
“告訴我,你知道了什麼。”黑衣人的首領,低頭看向黎簇。
黎簇坐了起來,看向那個黑衣人,他最後猶豫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說出了吳邪教他說的第一句話。
“有人給你們帶了一個口信,”黎簇說道,“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