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找我……有何事?”蕭直嗓音低啞凝滯,隱隱透出一絲疲憊。
佑和被這冷淡疏離的語氣刺到,心情不大爽快,又想起他前幾日避不露麵的行為,聲音頓時涼了幾分:“你回京幾日了,我還不曾見過你,無事我便不能來找你嗎?”
蕭直垂眸靜默,一瞬之後,徐緩道:“更深露重,公主身子弱,何必等在這裏,若無事,我遣人送公主回去吧。”
“你……”佑和氣結,緊緊捏著手指,終於不願再這般迂回,直接道:“我有事問你。”
“何事?”他仍避著她的視線,眸光低垂。
佑和想起那日在假山邊說的話,心口微微發熱,耳背臉頰皆有熱意上襲,但她仍是鼓足了勇氣問道:“那日……那日我在憐星池邊和樂安說的話,你……你是不是聽見了?”
蕭直身子一僵,垂在身側的兩掌同時收攏,再收攏,最後微微聚成拳頭,慢慢攥得死緊。
“你、你……蕭直,你聽見了麼?”佑和心口鼓噪不已,顧不得臉紅心熱,小心翼翼地追問著,她覺得自己兩輩子都沒這麼緊張過。
蕭直幾乎要將手指捏斷。
“你聽見了……是不是?”佑和心跳加急,喉間幹澀,似被火炭烤灼一般,連舌頭都好像燙得說不出話了。
“是。”蕭直驀地抬眸,黑眸熠熠如劍,直直瞅著她,唇瓣翕了翕,又吐出幾個字,“我聽見了。”
佑和的臉龐一下子燒著了。她忽然慶幸現下是夜裏,至少瞧得不如白晝清晰,否則蕭直一定能看見她猴屁股一樣的紅臉頰,那得多難看。
呆了許久,佑和才勉強定下心緒,找回自己微微發顫的聲音:“那……那……”
她咽了口唾沫,再用力補了一口氣,像要做一件畢生要事一般,鄭重地抬頭挺胸,盈盈似水的眼眸不偏不倚地凝視蕭直,緩緩道:“你既然聽見了,我也不怕承認,我……我那日說的,全是真的,”頓了頓,再加重語氣強調,“全部都是真的。”
不等蕭直反應,罔顧自己爆紅的雙頰和狂跳的心,豁出去一般,一鼓作氣道:“蕭直,我是真心的。”
蕭直的眼眸染了墨一般,幽沉幽沉地凝著她,不躲不閃。
他麵無表情,眉不擰,眼未斂,唇角放平,下顎如常。
隻一雙健臂止不住輕顫。
他似乎將全身的力氣都分聚在兩隻緊握的拳頭上,兩隻胳臂好似提著千鈞重石,重石再以繩線勾連著他的心,所以鬆不掉,丟不開,若拋了那重量,便要連一顆心也跟著被拽下去,再摔個粉碎。
佑和一直凝睇著他的臉,雙眸一眨不眨,深怕錯過什麼,是以並未注意到他的異常。
似乎過了許久,久到佑和以為不會再聽到他說話。
蕭直忽然道:“我知道。”嗓音更加喑啞沉凝。
她是真心的。他當然知道。
六年,還不夠證明嗎?
六年的至臻之愛,倘若不是真心,那這世上還能有真心這玩意兒嗎?
被她愛著的人,何其有幸。
可惜,不是他。
“你、你沒什麼想說嗎?”佑和一顆心懸在半空,跌宕起伏,毫無著落。
默然一霎,他低低道:“沒有。”
他能說什麼?
告訴她,他知道她是真心的,所以不會幹涉她,讓她繼續愛臨遇?
還是和她澄清,他不是斷袖,不會跟她搶臨遇?
她以為他對臨遇懷有斷袖之戀,才會這樣在乎他的反應,她把他當情敵啊……
嗬,他的愛情,真是徹頭徹尾的悲哀。
蕭直眼眶酸痛,胸口發澀,心下一陣陣抽痛難抑。
佑和的心被澆了一桶冰水,從裏到外,一下子涼了個徹底。
果然。
果然如此。
這打擊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內。
可是,為何……還是教她難過得緊?
她曉得不會這麼容易啊,他這幾日的態度就已經昭示一切了啊,偏偏她就是沉不住氣,非得這般直接撞過去一回,直撞個頭破血流,她才爽快。
這男人若是真那麼容易掰直,那也不值得她要啊。
他這般癡情忠貞,才更值得她喜愛啊。
明明早就做好了接受這結果的準備啊,為何真正麵對時,就這麼……
佑和覺得心頭有些酸酸的,那酸澀的感覺一直蔓到了嗓子眼,堵著喉嚨,真是難受極了。
蕭直望見眼前的小腦袋垂了下去,似乎萬分沮喪,那瘦削的柔弱肩膀微微顫了顫,像鉤子撓進了他的心,頓時疼痛又甚一分。
他雙拳微微鬆開,右臂不知不覺地往前探了一些,離她的肩膀很近,近到她輕輕一動,就能跌進他的臂彎裏去。
她動了,可他卻退了。
佑和抬頭之時,蕭直的長臂無聲無息地收了回來。
水眸徑自望過來,輕柔的軟嗓忽然道:“蕭直,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不會難為你,但是……”她咬了咬唇,下定了決心一般,鄭重道,“我殷佑和從來都不是輕易認輸的人,這一回,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