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盛霖落水受寒,很快全身發熱,回到浦江後仍不見好。楊峪夫婦又急又怒,楊峪指著鄭氏斥道:“看看你選的好親事!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竟連兒子的命都差點斷送!”
鄭氏抹著眼淚道:“我哪知道那吳蒖蒖竟是這等悍婦!男人三妻四妾都無妨,偶爾逛逛青樓又怎樣!本來我看盛霖喜歡她,一時心軟想成全他們,沒想到她不識好歹又心腸狠毒,果真是醬菜婆子養出的賤種!”
吳秋娘起初開店主營醬菜、瓜齏、醃魚蝦,至今適珍樓的小菜仍遠近聞名,故鄭氏蔑稱其“醬菜婆子”。
楊峪拍案道:“這親不能結了。還未過門就如此蠻橫,若真成了我家媳婦,輕則全家雞犬不寧,重則盛霖性命不保。快去吳家,告訴她們退婚之事。”
那日蒖蒖正與母親大弟子鳳仙閑話家常。鳳仙除了精研廚藝,還愛女紅與讀書,雖未正式上過學,但平日裏跟著蒲伯學習筆墨書算,十分用心,還常借蒖蒖的詩書來看。蒖蒖打趣道:“姐姐如此好學,莫非將來想嫁個進士,做誥命夫人?”
鳳仙雙頰緋紅,低聲否認:“別胡說。不過是不想做個睜眼的瞎子罷了,我哪裏會想這些有的沒的。”
兩人還在言笑,卻聞鄭氏前來拜訪。鳳仙知她來意不善,攔住蒖蒖,自己出麵接待。
鄭氏徑直表明退婚之意,鳳仙婉言稱主母前往明州采購食材,因近日海上風浪大,外國商船行程耽擱,未抵達明州,故主母尚未歸來。退婚事關重大,如今家中無人敢做主,還望稍加等待,主母返家再就此商量。
鄭氏冷笑:“我來不是要與你們商量的。我兒被吳蒖蒖折辱至此,是決計不會再讓她進我楊家門了,這婚現在就得退。你推三阻四,莫不是還盼著硬把吳蒖蒖塞給我家,好沾我家光多賣幾斤醬菜?”
鳳仙雖不悅,但仍好言相勸,說家中無人做主,必須等主母回來。鄭氏又再逼迫,要蒖蒖應允退婚,言語間聲聲譏諷吳家來曆不明,靠賣廉價的醬菜賺貧民錢起家,而自己楊家富足三代,是浦江大戶,又有親姑媽家的親舅爺在臨安開了家好大的正店,多少官宦富室都以品其佳肴為榮……最後不忘表明,楊盛霖將來是要赴京應試考進士的,不會娶剽悍的醬菜婆子之女為妻。
這時鳳仙身後的簾幕被驀然掀起,蒖蒖出現在二人目光中。她直視鄭氏,決絕地道:“婚可以退。不必等我娘親回來,現在就可以寫文書了結此事。”
鄭氏道:“那麼聘禮……”
“盡數退還給你家。”
鄭氏嗬嗬一笑:“如此,便請姑娘盡快理理,我兩日後帶人來收。看姑娘這麼爽快,我也不多計較。你隻須退回收到的聘禮,當初訂親我家大擺筵席的錢我就不問你要了。”
蒖蒖聞言一勾唇角:“既然退婚,涉及的錢財還是一筆筆算清楚了好。當初訂親宴是你家辦的,那兩日後我也擺個退婚宴,依舊請當日作見證的親友鄉紳出席,也讓大家知道,我與盛霖好聚好散,一別兩寬。”
鄭氏見她態度堅決,也就順勢答應,與其約好宴席及取回聘禮的時辰,便歸家將經過告知楊峪父子。
楊峪本不想出席什麼退婚宴,豈料楊盛霖一聽蒖蒖同意退婚便哭鬧不已,表示自己心儀蒖蒖,決不取消婚事,楊峪益怒,索性道:“那這退婚酒我定要去喝了,順便跟大家說說,這個兒媳婦我決計不要!”
鄭氏一走,蒖蒖便召集適珍樓所有女弟子及使女、仆婦、小廝,給眾人分工,精心準備明日宴席。私下對六位女弟子道:“我有一些菜譜,做法倒也不難,隻是準備食材會麻煩些,還望眾姐姐多費心,幫我做出來。後日一役,非同小可,我們必須做好,不可令適珍樓和媽媽聲譽受損。”
眾女弟子紛紛答應,隻有鳳仙頗顯憂慮,問蒖蒖是否等秋娘回來再作打算。
“話已放出去了,豈可收回。”蒖蒖道,又拉著鳳仙避至無人處,私下囑咐,“有一道菜,非得姐姐這樣烹飪女紅雙絕的人來做才行。拜托姐姐找些會女紅的幫手,多花些心思,連夜做好。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謝。”
鳳仙亦有些好奇,詢問是何菜式,蒖蒖附耳告之,鳳仙但覺聞所未聞,不由睜大雙目,訝異不已。
兩日後兩家受到邀請的親友鄉紳相繼來到適珍樓,楊氏夫婦也冷麵現身。雙方擬好退婚文書,各自確認署名。蒖蒖命人取出整理好的聘禮,楊家讓人清點後收回。逐一事畢,蒖蒖請所有人落座,旋即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