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鷺鷥(1 / 2)

鳳仙沒有細說她的計劃,臨走前仍不忘叮嚀複叮嚀,讓蒖蒖一定保密,不要將她今日所說的話向郡王宅任何人透露一個字,嚴肅地告誡蒖蒖:“若想盡快從郡王宅脫身,這是最好的機會,恐怕也是唯一的機會。你且裝作沒聽過我這些話,一切等到東宮宴集那天見機行事。但若你這幾日向別人提及此事,必將功虧一簣,那麼你餘生就要陪著你不喜歡的病人過了。”頓了頓,又道,“你侍宴之時,別離殷琦太近,但也別太遠,注意保護自己。”

以蒖蒖的心智,略一回想鳳仙前後所言便不難猜到她欲籌謀的事:餛飩會刺激殷琦發病,鳳仙或將聯係如今在東宮做事的雲鶯歌,在宴席上加入一道餛飩,待殷琦因此發病,大鬧起來,對在他身邊侍宴的自己造成威脅,鳳仙再請二大王向太子進言,請太子出麵拯救。

此計肯定可行,因為太子宅心仁厚,以前便幫過蒖蒖,對她想必頗有印象,且以前殷琦誤殺的正是東宮所賜的宮人,太子必不會讓同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然而若依計而行,蒖蒖又覺得愧對殷琦。自上次發病以來,陳國夫人又請名醫為他診治,每日他須服大量的藥,他喝得反胃,經常把藥汁和此前所進食物盡數嘔出,如今麵色極憔悴,人也更顯消瘦,若再刺激他發病,無異於對他再次施加了從身體到精神的雙重折磨,能不能如這次這樣恢複尚不好說。

東宮的邀請果然如期而至,要殷琦兄弟隨父母赴宴。陳國夫人詢問殷琦的意思,他微笑道:“可以的,我這兩日感覺神清氣爽,正想出去走走。”

待陳國夫人離開後,他接過蒖蒖奉上的藥汁,一飲而盡,隨後幹嘔幾下,眼淚都被迫出,然而他以袖掩口,最終抑製住了,沒讓藥汁嘔出。

蒖蒖撫撫他背,又為他扇風,勸道:“如果不好喝就多分幾口慢慢咽下,不必飲得這樣急。”

殷琦搖搖頭,道:“我想盡快好起來……”稍後含笑對蒖蒖低語:“你隨我去東宮,應該會遇見很多你以前在尚食局結識的朋友。你來郡王宅多日,又不得出去,一定很鬱悶,正好趁這個機會去散散心。”

蒖蒖一時愕然,這才意識到他一反常態如此積極地飲藥是想調理好自己狀態,避免因病缺席宴集,而令她失去與舊友相聚的機會。

“我上次生病,嚇到你了吧?”殷琦看著兀自怔忡的蒖蒖,忽然問。

蒖蒖不覺又睜大了眼睛:“你知道……”

“我發病的時候,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殷琦垂下眼簾,黯然道,“前日我午睡時無意中聽見房中伺候的侍女議論,才得知我差點傷到了你。”

言罷他起身,牽著蒖蒖向內室走去,“我有個物件要送給你。”

他屏退眾侍女,待室內隻剩他與蒖蒖時方才打開櫃門,從一個加鎖的箱子裏取出一枚玉簪遞給蒖蒖看。

蒖蒖端詳,見那簪子潔白瑩潤,簪頭呈流雲狀,線條柔和優美,而與眾不同的是,簪尾被磨得十分銳利,如利器一般足可傷人。

“我房中沒有任何利器,但是他們不知道,我悄悄打磨了這個。”殷琦像個背著父母設計惡作劇的孩子一般調皮地笑,“現在送給你了。”

蒖蒖說玉簪珍貴,欲推辭不受,殷琦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把簪子塞進她手心:“你且收下,以後插在發髻上。如果我再犯病,你就拔下簪子來刺我。”

他此刻雙目澄淨如孩童,殷切地注視著她,一心期待她收下這個將來可能傷害到他的禮物。

無端覺得鼻子有點酸,蒖蒖擺首,將簪子遞回給殷琦:“你好好服藥調養,不會再有事的,這個簪子我用不上。”

殷琦接下簪子,旋即輕輕插進蒖蒖的發髻裏,溫言道:“用好它。如果你被我誤傷,我說不定比被簪子刺更痛。”

如此一來,蒖蒖更感進退兩難。明白如鳳仙所說,太子生日宴是自郡王宅脫身的良機,但因此傷害到殷琦又絕非她所願。顧及殷琦給予她的善意,她幾乎已放棄脫身機會,借故想勸殷琦不前往東宮赴宴,而殷琦卻道:“父親已回複東宮我會赴宴,臨時推卻是大不敬……何況,許久沒見到太子了,我也想與他們兄弟聚聚。”

於是蒖蒖一籌莫展,一時想不到該如何讓他避免可能發生的傷害。

次日蒖蒖陪殷琦漫步於園中,彼時秋意正濃,湖山石外幾重楓、槭、黃櫨紅葉似火,將倒映在碧水明漪中的影子都染上了流霞的顏色。落木風不時簌簌而至,原本翠繞羊腸的小徑上已是滿地黃花堆積。二人行走於其間,忽聞身側山石外有物墜下,落在幹枯的落葉上,持續發出沙沙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