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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拾一園

趙皚午後在清華閣中飲茶常由鳳仙伺候,這日鳳仙奉茶具入書房,趙皚略看看,問:“今日不點茶,改煮茶了?”

“是。”鳳仙一壁安置茶爐銚子一壁微笑道,“宣義郎從武夷山帶了些茗茶獻給官家,官家覺得好,便分了幾份給諸皇子。這是蒖蒖離京前親自送來的,還細細教了奴如何掌握烹煮火候。”

趙皚十分詫異:“蒖蒖離京?去哪了?”

“她沒與大王說麼?”鳳仙睜目看向趙皚,旋即說明,“宣義郎辭官要歸故裏,官家讓蒖蒖去尋他,務必要把他勸回來。”

趙皚“啪”地把手中的書拋到案上,蹙眉追問:“官家為何讓她去尋?她一個女官,離京去尋訪外界男子,成何體統!”

鳳仙停下撥茶的手,麵朝趙皚,認真作答:“也是機緣巧合。宣義郎林泓,別號問樵先生,也是蒖蒖入宮前教她廚藝的先生。”

鳳仙隨即把蒖蒖與林泓的淵源述說了一遍,又道:“他們師徒雖然隻在問樵驛相處過數月,但論知己之情,未必遜於朝夕相對十數年的同窗好友。人都說宣義郎性情淡泊,可才子疏狂也是難免的。官家或認為,他聖旨都敢不接,大概也隻有蒖蒖的話能聽進去了。”

那句“在問樵驛相處過數月”如刀鋒一般在趙皚心頭掠過。此前他在錦胭廊看見蒖蒖與林泓同行,猜到二人曾私自前往槐花林,然而當時以為他們畢竟是初次相見,蒖蒖雖活潑,但大事不糊塗,不會輕易受男子引誘,所以雖頗不快,但也未多想。而今得知他們竟然有師徒關係,曾在問樵驛日夜相對,那槐花林之行隻怕就不會是簡單的敘舊了。

越想越惱火,更不敢猜他們在宮外會如何相處,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就要往大門外去。

“大王!”鳳仙迅速起身跟上,在他身後喚道,“你是又想尋個借口去慈福宮求太後許你出京麼?”

這的確是趙皚慣用的方法。宗室未獲皇帝恩準是不能離京的,趙皚仗著太後溺愛,常借口為太後尋物尋人要太後向官家提出許自己外出。皇帝做皇子時受限頗多,深感此身不自由之苦,因此也睜一眼閉一眼,對趙皚行動管束不甚嚴,趙皚因而每每如願以償。這次也想再行此計,不料被鳳仙一語道破,步履便滯了一滯。

鳳仙走至他麵前,朝他鄭重一福,柔聲道:“大王,奴家鬥膽,想請大王聽奴一言:官家希望看見的大王,是位睿智、勤學,文可定邦國,武可驅韃虜的英才俊傑,而非一個耽於情愛的紈絝子弟。大王如今出京,雖有借口,但大王素日對蒖蒖的關切之情官家看在眼裏,豈會不知大王真正目的?大王若一意孤行定要去尋蒖蒖,一定會大損大王在君父目中的形象。”

“他將我看成紈絝子弟又如何?”趙皚一哂,“我又非太子,不必承擔安邦定國的重任。宗室的職責就是做個富貴閑人,這是國朝家法規定的,我為何不能順應心意行事?”

鳳仙凝眸直視他,與之前在趙皚之前慣常的低眉順目的神情不同,目光顯得格外冷靜而堅定:“恕奴直言:如今國本雖立,日後卻未必沒有變數。東宮一向不甚康寧,異日若有變故,接任儲君的就是大王。大王如今宜自勉勵,文韜武略、品性德行都要磨礪增進,以免機會到來時毫無準備。”

“鳳仙,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趙皚很是震驚,迎上那殷殷鎖定他的目光,聲音低了兩分,“這話若傳出去,罪同謀逆。”

鳳仙當即跪下,輕聲請罪,旋即又抬起頭來,懇切勸趙皚道:“鳳仙知罪,但這話句句出自肺腑,也是大家都明白,但不會與大王說的道理。鳳仙冒死說出,惟望大王三思,權衡利弊,顧全大局,勿擅離京師。”

趙皚沉默不語。鳳仙窺探著他神色,徐徐站起來,去握他手腕,想牽引他回去,柔聲道:“大王,奴聽說,今日稍晚些時候官家會去教場騎射習武,大王不妨現在就去換戎裝,在官家到來之前先去教場……”

趙皚冷冷地拂落她伸過來的手。

“你想得太多了。”闊步出門前,他拋給鳳仙這句話,“姑娘太會算計,就不可愛。”

林泓蘇州的園子名為“拾一”,位於城南滄浪亭之側。蒖蒖一行到達時正巧見阿澈開門出來。阿澈見了蒖蒖也是大喜,上前好一陣寒暄,問了半晌蒖蒖近況才一拍頭:“哎呀,我怎麼糊塗了,你肯定是來找公子的呀……快進來快進來!”

進至園中,隻見一池如鏡,水色縹碧,岸邊花不甚多,倒是幽篁成林,日光穿竹,光影掠過層巒疊嶂的湖山石,會合於軒戶之間。園中頗幽靜,偶有清風梳過,間或好鳥相鳴,嚶嚶成韻。

林泓一襲白衣,頭戴鬥笠,正坐在池畔一塊山石上垂釣,看見蒖蒖也不太驚訝,讓她坐下旁觀。蒖蒖遂趁機講述太後官家對他的期待,許以的富貴。林泓一直沉默,待釣上一條魚,看了看,依舊放回水中,才對蒖蒖道:“不必勸了,我不會回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