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有所思
宴後趙皚回到自己閣中,左思右想,越想越擔心,覺得不能任蒖蒖留在東宮,遂前往東宮,要求麵見太子。
太子正在翠竹環繞的瞻籙堂中看書,見趙皚一臉焦慮地匆匆入內,便猜到他此行所為何事。果然趙皚一開口即開誠布公地要求他讓蒖蒖轉往自己的清華閣中任職,說願意另派數名內人入東宮以為交換。
太子淡淡一笑,將手中書卷一闔,對趙皚道:“我且問你,你既如此珍視吳典膳,今日林泓拒婚時你為何沒有像我一樣出麵為她解圍?”
趙皚垂目,須臾道:“我沒有想好怎樣說。”
“我知道你的顧慮。”太子直言點破,“林泓梅妻鶴子的話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他是拒絕娶吳蒖蒖。要助蒖蒖擺脫被拋棄者之名,隻能證明她的前途已有安排,根本與林泓無關,而且這個前途,要比嫁與林泓為妻更好。你一定想過站出來請官家許你娶蒖蒖,但你是皇子,國朝皇子的元配夫人若非出自勳舊之家,便是在戚裏或異姓王後裔裏選,像蒖蒖這樣的酒肆茶樓店主之女,你若要求娶作正室,是對天家宗法與尊嚴的公然挑釁。若隻是要求納她為妾,做宗室的姬妾於她而言並不如嫁與朝廷命官為妻,身份反倒降了,不足以助她避過眾人譏誚。所以,這事隻能我來做。你也知道,隻有我能挽回她被林泓丟棄的顏麵。”
“可是,你讓她入東宮會讓宮中所有人都認為你準備納她為妾!”趙皚惱火道,“眾所周知,曆代帝後特意賜予太子的內人最後都成了太子的姬妾、將來的後妃。”
“這想法倒也沒錯,”太子坦然直視自己弟弟,“我也是這樣想。”
趙皚怒氣升騰:“難道你不隻是為她解圍?”
“我的確需要一個協理東宮家宅事的人。”太子平靜地道,“太子妃力有不逮,我無心於此,蒖蒖是很合適的人選。何況……我是儲君,延續天家血脈是我的職責,需要廣衍子嗣,遲早會被要求納妾。對蒖蒖本人來說,入東宮意味著將來可做妃嬪,也利於她發揮才能,成就一些於國於家有益的功績。正如爹爹所言,或許這是最好的安排。”
“可那也是做妾!”趙皚忿忿道,“嫁給我,就算現下做不到三媒六聘地迎娶,以後也會設法將她扶正。”
“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太子凝眸冷道,“做我的妾將來可以為妃,你若以妾為妻則是犯罪,會遭到律法嚴懲,甚至會連累她。”
趙皚頓時語塞,心知兄長所言確屬事實。做太子的妾將來非但可以為妃,若有機緣,太子即位後冊立為後也是有可能的。遠的不說,單看如今的皇太後和皇後,當年可不都是做妾的?而宗室若以妾為妻確實會被定罪,受刑律嚴懲。所以從外人看來,入東宮當然比入親王閣有前途,而從皇帝看來,蒖蒖若嫁親王而不嫁太子更是大材小用。
“但蒖蒖並不喜歡你。”沉默良久後,趙皚黯然說出這最後的反對理由。
太子旋即提了一個令他徹底無語的問:“那她喜歡你麼?”
晚膳後,太子妃又命內人來伺候蒖蒖蘭湯沐浴,稍後為她梳妝,換上一襲白色寢衣。少頃有一位中年女官前來,與蒖蒖就房中事稍加解說,囑她務必盡心服侍太子。
女官離開後,院中內人請蒖蒖跪坐於房中靜候太子,她們也退至廊下等待。
蒖蒖決定今晚侍寢,一半原因是想報太子之恩,另一半是欲借此斬斷與林泓的羈絆,讓自己沒了後路,以防以後還對林泓時時牽掛,乃至難抑相思去找他。但如今見夜色越來越深,太子隨時可能入內,禁不住緊張起來。想到女官傳授的房中事,愈發麵紅耳赤,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好大一個坑,暗暗懊惱。
一顧自己所穿的單薄寢衣,不由在心裏嘀咕:好歹也算洞房花燭,難道一件紅褙子也沒麼?竟讓人穿這麼少與太子見麵。旋即想到:做個妾而已,還能指望六禮皆備麼?大概太子政事繁冗,忙到深夜,所以底下人也不整虛的了,怎麼方便怎麼來吧。
聯想到日間之事,更覺辛酸,目中蘊了兩泊淚,眼見要墜下,但她很快引袖拭去,對自己道:“好歹都是自己選擇的路,怨不得他人。來來來,值此良宵,當浮一大白!”
房中桌上有一壺酒和一些點心小食,蒖蒖起身走到桌邊,斟了滿滿一盞酒,仰首飲下,頓感心頭暖洋洋地,似乎好受多了。稍等片刻,見太子仍未來,便又自斟自飲一盞。如此等到二更後,注子裏的酒幾乎已被飲盡。此時她麵泛桃花,醉眼迷離,忽然想起了香梨兒以前唱的一首歌,覺得很符合自己要與林泓恩斷義絕的心情,遂伏在桌上,叩著桌麵唱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