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澹月秋水(1 / 3)

6.澹月秋水

趙皚默默接受了儲君之位被弟弟奪走的事實,就此並不出怨言,甚至在父親要求下留在臨安,參加了趙皓的冊禮。但對婚事他則毫不讓步,一直堅稱如今忙於公事,無意為婚姻分心,懇請皇太子先行納妃。皇帝無奈,最終同意他回去,婚事暫且延後,且下令先籌備皇太子婚儀。

回到寧國府,麵對著一堆這段日子積壓下來等待他處理的政務,趙皚又開始了日理萬機的生活,與蒖蒖見麵的機會都很少,一直到秋分,蒖蒖見他稍有閑暇,才邀請他去湛樂樓,赴自己為他專設的秋宴。

立儲之事已舉國皆知,蒖蒖自知趙皚心中鬱悶,這日特意帶廣州買的那兩名胡姬來呈獻歌舞,又請衛清潯一同來,欲讓她一起開導安慰趙皚。

衛清潯對立儲一事絕口不提,倒打趣趙皚道:“大王這般鬱鬱不樂,一看就是回臨安被長輩逼婚了。”

趙皚一瞥她,問:“你家人又從臨安給你傳什麼閑話了?”

“非也非也,”衛清潯笑道,“沒人傳話,我猜測而已。我每次回臨安,都會有長輩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要我盡快成婚……大王年紀不小了,此番竟能全身而退,不知有何絕招,可否傳授於我,讓我也用來拒婚?”

趙皚道:“沒什麼絕招,就是堅決不答應,誰提就冷臉起身告辭,任他們再說什麼,一句也不聽。”

衛清潯奇道:“父親每回跟我說這事時,我一表示不想聽,他就氣得直想取鞭子抽我。官家勸你你不聽,難道他不會生氣?”

“氣自然是生過的。”趙皚答道,“他還想過讓我禁足,逼我娶了妻再走。據說夫人都給我選好了,就要開始問名納聘了,結果那小娘子父親回稟說,他女兒近日病了,暫不能成婚,官家這才作罷,許我回寧國府。”

蒖蒖聞言問:“是誰家的小娘子?”

“不知道。”趙皚一擺手,“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隻聽說是出自戚裏,無論誰跟我提這事我立即翻臉,所以究竟是何人也不清楚。”

“二哥怎不耐心聽聽,抽空見見呢?”蒖蒖笑道,“說不定一見之下覺得投緣,又成就一段佳話。”

趙皚抬眼看她,淡淡一笑:“你才是我的佳話。”

隨後,他將目光從蒖蒖愕然的臉上收回,又投向衛清潯,彬彬有禮地微微欠身:“抱歉,都是朋友,且容我直言不諱。”

衛清潯旋即摟住蒖蒖的腰,在她頰上吻了吻,再朝他一哂:“大王,這得看我答不答應。”

趙皚蹙了蹙眉,空氣中忽然多了點劍拔弩張的味道,而那兩名胡姬不明就裏,隻當他們在說笑,忍不住相繼笑出聲。蒖蒖臉一紅,斥她們道:“笑什麼笑!我讓你們停下來了麼?還不快奏一曲新練的曲子來聽聽。”

胡姬唯唯諾諾,很快一人吹簫,一人抱琵琶,開始演奏一曲有異域風韻的曲子。那曲調時而哀豔柔美,時而鏗鏘作金石聲,彈琵琶的胡姬指頭飛旋,指法錯綜複雜,越彈越快,彈到激越處,一根弦忽然斷裂,令樂曲戛然而止。

胡姬赧然告罪,說自己才開始練這曲子,而此曲是宮廷樂曲,難度極大,自己技藝不精,所以沒能完成。蒖蒖則麵色陡變,問那胡姬:“這曲子叫什麼?”

胡姬答道:“梁州曲。”

蒖蒖默然。曲調一起她便覺得似曾相識,胡姬彈至中途時她已想起,這正是她最後一次見秋娘後,被送出那陌生的園子時樓上傳出的琵琶聲。與秋娘相處的那幾個時辰中,她並不見那小樓裏有他人,可見那琵琶曲十有八九是秋娘彈奏的。此前香梨兒又與她說過菊夫人擅作梁州舞,所以這也是秋娘即菊夫人的一個證據?

她心情愈發鬱結。那時她被迫離開臨安,至今不得歸去,也不知母親怎樣了。每每想起母親,她隻好安慰自己,那夜所見的母親容顏如舊,神采不減,衣飾精致,看起來似乎得到了善待,應無性命之憂,自己也隻能如她所說,好好活下去,日後設法回臨安,才有與她相見的一天。

趙皚見她神思恍惚,泫然欲滴,關切地喚她一聲,蒖蒖才如夢初醒,盡量睜大眼睛,吩咐胡姬道:“別彈琵琶了,另唱支曲吧。”

胡姬答應,低聲商議一下,然後簫聲再起,適才彈琵琶的女子曼聲唱道:“闌邊不見蘘蘘葉,砌下惟翻豔豔叢。細視欲將何物比,曉霞初疊赤城宮。”

蒖蒖問唱的是什麼,胡姬道:“這是鹿鳴樓樂師新教我們的曲子,說是薛濤寫的絕句《金燈花》。適才我們在後院練習,見院內花圃中金燈花開得正好,便準備唱這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