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檬拎著包,往咖啡廳門口走。
蘇維然騰地站起來,追上她,扯住她胳膊:“寧檬,寧檬!對不起我、我剛才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寧檬你別走你跟我說說話你讓我看看你的臉!”
寧檬定住腳步。
人潮湧動的咖啡廳裏,每道視線都像條河一樣朝寧檬淹過來。
探視,猜測,八卦,看熱鬧。這些視線的河能把人身上的衣服衝走,讓人在它們的探視裏覺得自己仿佛在變得赤裸。
寧檬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羞恥過。
她輕聲卻堅定地說:“如果你還想給我們彼此留點臉麵,”寧檬一字一頓,“蘇維然,請你放手。”
這是她第一次,指名道姓地叫他。
寧檬的半邊臉腫了。她沒辦法帶著這樣羞恥的標識在人前若無其事的工作。下午她請了假。
回到家,寧檬坐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臉。真是很凶狠的一巴掌了,手指頭印都清晰可見。寧檬想著蘇維然抽出這一巴掌的時候,得是心裏把她想得多麼不堪,才會有這麼大的氣,才會使了這麼大的力。
她回想起在機場遇到學姐時,學姐對她說過的話。
學姐說:以後如果他生氣,氣到發抖,你就走到一邊去,一句話都不要多說,給他留點空間,別跟他頂著幹,等他氣消不抖了再和他溝通。
她當時以為學姐這段話的意思是,讓她嗬護一下蘇維然,別跟他頂著火幹,會把他氣壞的。因為學姐說了,“他這個毛病是我逼出來的,我很內疚”。
可現在想,學姐真正想告訴她的應該是這樣的意思吧:假如他生氣,氣到發抖,你就躲開,不然他是會失去理智對你施加暴力的,他會動手打你的。
寧檬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痛惜。蘇維然真的變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謙謙少年,他被他的經曆折磨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表麵依然儒雅內心卻被嫉妒侵蝕得病態的人。
寧檬用濕毛巾敷著臉。最近一件一件的事向她壓過來,她被抽完有一瞬間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在一片耳鳴中做著有絲分裂。她正把一個崩潰的歇斯底裏的自己從身體裏分裂出去。但是在分裂完成的最後一刻,她冷靜下來了。
她不想變成和蘇維然一樣的人,被憤怒蒙蔽理智的人。
現在她徹底冷靜下來了。她可以很安靜地回顧與蘇維然在一起的這一年裏的點點滴滴。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吧。
去年這個時候,她對蘇維然說,自己陷入怪圈,想放掉一個人又放不掉。他說願意拉她逃出怪圈。
結果呢?她其實已經從怪圈裏出來了,她已經很有決心地把陸既明隔開在怪圈之外了。可蘇維然卻覺得她依然呆在怪圈裏,他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願意拉她出來,他隻是讓他的嫉妒醞釀升級,最終演化成了暴力。
她是真的願意把自己的選擇堅持下去的。她願意和他奔著結婚去發展去努力。可是當這巴掌在眾目睽睽的咖啡廳揮到她臉上,她真的忍不住要退縮了。
她從沒有挨過打。父母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她。這是她人生唯一一個耳光,她覺得委屈和恥辱。他的巴掌打散了她執行自己所做選擇的決心。
她想她應該和蘇維然兩個人理智地聊一聊,重新審視一下彼此的關係,是不是真的合適。
當天晚上蘇維然打電話給寧檬。他自責,懺悔,無比自棄。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對寧檬失控。
聽著蘇維然的賭咒,寧檬心裏很悲涼地發現,他現在的樣子和從前財務姐姐家暴成性的前夫沒什麼兩樣。憤怒就動手,事後就痛悔,什麼樣可怕的誓言都敢安在自己頭上,隻求你相信,他再也不會這樣了。
寧檬累了。她告訴蘇維然:“學長,請給我三天時間,讓我安靜一下,休息一下。三天後我會聯係你的。”
三天後,寧檬的臉徹底好了,她打電話約了蘇維然。
她本來想把蘇維然約到咖啡店或者餐館去談。
可是蘇維然堅持要她到自己家裏,他要親自洗菜做飯,以示賠罪的誠意。
寧檬想或許和他見麵以後聊到的事情又會刺激到他,萬一他又失控,公眾場合會很丟臉。她這輩子隻丟那麼一次臉就很夠了,不需要再多。
於是她答應了蘇維然的提議。
晚上寧檬到了蘇維然家。
她對忙前忙後的蘇維然說:“學長,還是先別忙了,我們聊聊天吧。”
蘇維然卻說:“先好好吃完這頓飯,好嗎?吃完我們再聊。”
寧檬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她總是硬不起心。
蘇維然去洗菜,寧檬被留在客廳裏。蘇維然並不需要她幫忙,告訴她:“這個家你還沒有到處仔細看過,我來做飯,你到處逛逛、看看,熟悉一下吧!”
寧檬心裏一酸。他還對他們的未來飽含期待,可是她卻已經想要退縮了。
寧檬退出廚房區,漫無目的地走到偏廳。她的目光被一麵牆的開放式水晶櫃吸引。櫃子裏每一格都擺著價值不菲的物品。
寧檬第一眼看到的是蘇維然那塊限量版百達翡麗手表。她越過它,第二眼看到的是一件她很眼熟的物品——那個LV包,那個VR公司為了答謝蘇維然心中的紅顏所送的禮物。
那時蘇維然說,她就是他心中那個紅顏,這個包應該是她的。
可是那時她覺得自己當不起這份承載著奢侈品的情意,拒絕了。
後來和蘇維然在一起之後,他也提了兩次,想要把包送給她,也都被她婉言謝絕了。蘇維然以為她清高,隨她去了。可其實她拒絕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內心的一種儀式感——她希望她的第一件奢侈品,是用她自己賺到的錢買的,而不是以這種不清不楚的“送禮”方式得到的。
寧檬眼神往下掃,掃過那個包。
然後她看到了那串價值不菲的手串,那串蘇維然家鄉企業的大老板送給他的禮物。
當時蘇維然要把這手串送給她,她擔心這是那老板想讓蘇維然幫忙運作一些不合法的事情所做的饋贈。她拒絕收下這禮物,也讓蘇維然別收。蘇維然見她不高興,於是告訴她,他為了讓她高興,已經聽她的話把手串還回去了。(76章)
後來蘇維然還是被那老板違規發債被告詐騙的事牽扯了,被相關部門叫去配合調查。她當時很擔心,而他還寬她的心,表示自己隻是介紹企業老板和發債券商認識而已,什麼事也賴不到他頭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