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下海潮湧起來的時候,看著身邊人掙了錢,我的心也活了,深思熟慮後我就辦了停薪留職,去和人一起做買賣。開始挺難的,但那會時機好,隻要能吃苦,就處處是商機,沒多久我就掙到了錢。
“萬事開頭難,有了個好開頭之後,後麵就越來越好了。我掙的錢越來越多,我們家的日子一下就闊起來了。我給寧檬和她媽媽換了大房子,給寧檬買同齡小朋友們都玩不到的高檔玩具,她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我全都給她買最好的。說真的,我女兒小時候那也是過了一陣相當金貴的千金小姐的好日子的!就是那會她太小,啥都沒記住。後來也啥都沒來得及讓她記住呢,這好日子就讓我給整到頭了。”
陸既明聽得一愣接著一愣的。原來寧爸爸一家也是過過好日子的。而這個設定他還沒捂熱乎,寧爸爸又宣布他們一家失去了好日子了。
還真是大起大落的人生。
陸既明思考著做一個純聽眾可能會顯得很不禮貌、他是不是應該適當給寧爸爸一個回應——他可是寧檬的爸爸。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提了個承上啟下的問題。
“怎麼那麼快好日子就到頭了呢?”
寧爸爸一拍巴掌:“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啊,我正要說呢!”
寧爸爸把褲兜裏的另一個桔子掏出來扒了,這回沒等他問,陸既明就主動伸出了手:“叔叔,我也想吃……”
寧爸爸愣了愣,笑眯眯用手指一點陸既明:“看我吃你饞了是不是?”他掰了一半桔子給了陸既明。
陸既明雙手恭敬地接過桔子。他可是寧檬的爸爸。
他恭敬地對寧爸爸說:“您和寧檬吃東西,看起來都噴香噴香的,讓人跟著發饞……”
寧爸爸得意地一笑:“不是我吹,我閨女真是得了我很多優秀的真傳啊!比如說講笑話非常好笑啊、吃飯噴噴香非常饞人啊、打麻將可以大殺四方啊……”
陸既明:“……”
他聽著這些“優秀”的真傳,吃完了一半的桔子。
寧爸爸也吃完了桔子,他撲落撲落手,繼續說:“後來啊,我有個一起做生意的哥們,廠子運轉不靈,急需資金周轉,就去辦貸款,辦貸款需要有人擔保,他就求我幫幫忙給擔保一下。我想著大家都是兄弟,好兄弟講義氣嘛,我就給他擔保了。結果倒好,這哥們他自己卷著錢跑了!”
陸既明聽得目瞪口呆。
“……後來呢?”
寧爸爸展露出一個懷念過去艱苦歲月的縹緲笑容:“後來那些錢就得我還唄!我是傾家蕩產的還啊!那段日子,我們家簡直從天堂直接下了地獄,一家三口差點飯都吃不上了,好懸沒把我心肝女兒給餓死!再後來買賣也不好做了,加上我這個性格也實在不是做能大發大達的奸商那塊料,把大起大落的也都看開了,我就老老實實回單位接著上班了。”
寧爸爸忽然一轉頭,看著陸既明的眼睛,沒有一絲玩笑模樣,語重心長地說:“孩子,等你看開了你就會覺得,吃五百塊的大龍蝦你開心,但吃五十塊的小蝦米你一樣也能很開心。物質的東西始終滿足的隻是口腹欲望,和你心愛的人和和美美地相守,無論富貴貧賤,不離不棄,那才是幸福的終極定義。”
寧爸爸講到這,又笑了起來:“你看我,當初受哥們連累差點餓死一家三口,不也挺過來了?之後苦哈哈地又過了半輩子,我總算在寧檬上大學的時候把債給還清了。再之後我和她媽摳摳嗖嗖攢下點錢在郊區買了棟破房子,沒想到撞大運還遇上拆遷了,這才終於奔上了小康啊,哈哈哈!”
陸既明聽得一驚又一驚的。
他問寧爸爸:“叔叔,那騙你那人,後來抓到了嗎?”
寧爸爸歎口氣:“抓到了,進去了。可抓到的時候他已經把錢禍害得一分都沒剩了。”
陸既明默默感慨了一會,又問:“那您恨他嗎?”
寧爸爸兩眼一瞪:“恨啊!怎麼不恨?他剛卷錢跑那會我恨得腸子都黑了。可人也不能老活在恨裏啊,那也太把壞蛋當回事了。人生中那麼多人等著你去愛、那麼多事等著你去做,壞蛋他算老幾啊讓你老想著他?不能便宜他!就不想著他!想明白這一層之後,我就連想到那人我都不想了,慢慢地也就把他忘了,更別提費勁去恨他了。孩子你記住,做你自己當下該做的事,壞蛋永遠不配我們為之去浪費生命。”
陸既明若有所思地想了會。再張口時,他聲音裏透著一絲啞:“那卷錢跑掉的人把你們全家害得傾家蕩產,您就沒想過找他報仇嗎?”
寧爸爸一挑眉毛:“怎麼報?我也去坑他家人?那我跟他還有什麼區別?這種缺德事,缺德人能幹,咱們可幹不來!”寧爸爸頓了頓,話鋒一轉,“而且孩子你知道嗎,事情都有兩麵性。那會我還很發達的時候,還沒幫人做擔保的時候,我和另一個老哥們當時都說好了,反正錢多得花不完,幹脆帶一點去澳門賭場見識見識。結果沒等去我就被坑了,這麼一被坑我就再也沒錢去見識了,我那老哥們就一個人去澳門了。結果啊,哎喲他現在那個慘,賭魔入了骨髓了,賭得沒臉沒皮沒人性的,賭盡了家財不說,連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真正的家破人亡啊!所以從這點看,我得謝謝坑我的人,要是他沒騙我,我可能現在已經跟那嗜賭成性的老哥們一樣,掉進賭坑賭得傾家蕩產六親不認了,哪還能像現在這樣苦盡甘來一張嘴就吃我閨女給我買的一千多塊錢的降壓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