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瑪也不好再說,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師神情肅穆,如臨大敵般死死盯著那藥盅裡隨著沸騰而湧起泡泡的漆黑藥汁,隨著藥材的揮發,不大不小的木屋裡都充斥著讓人蹙眉的難聞苦味,拉巴魯卻像無知無覺一樣時不時用木勺子攪拌幾下,又在看幾眼那一旁放著的粘土板後懊惱地將那丟去一旁。

拉巴魯的確是當世有名的哲學家、數學家、歷史學家、地質學家甚至是科學家。可是術業有專攻,這個幾乎可以被稱為全才的人所擅長的領域裡就絕對不包括醫術。

這次凱西在路上就開始顯現因為嚴重著涼的諸多症狀了,上山之後更是有些四肢虛弱無力,食欲不振。但精神在起初幾日都一直很好,還能強撐著不適跟拉巴魯爭論‘日心說’和‘地心說’究竟哪個是對是錯,為此還特意做了好些個太陽係的模型進行解說。當談得興起的時候,兩人連吃飯都全然顧不上,把一旁候著的庫瑪唬的一愣一愣的——這動不動就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中氣十足地化身咆哮體的老人,還是那個歷來溫文爾雅得像是沒脾氣的大師嗎?

太難以想像了!要不是親眼看見,他是絕對不信大師會這麼儀態全失地挽起膀子對一個溫言軟語的漂亮女孩大吼大叫的!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到了晚飯時候,飢腸轆轆的兩人又會和好如初,交談甚歡,拉巴魯大師還會麵帶笑容地給凱西回答一些連他都知道的、事關諸國政治的初級問題。

庫瑪糊塗了。這到底是關係好,還是不好?

懷抱著疑問,他又細心地發現,拉巴魯大師那越發頻繁出現的開懷大笑聲可比以前要愉快多了,嘆氣和皺眉頭的次數也大大減少,更幾乎沒對著粘土板愁眉苦臉、百思不得其解了。。。那總歸是在往好的方向進展吧?

庫瑪覺得自己這種莽漢不能理解大師的神秘大腦中想著什麼是極其正常的,這不影響他在這細微處的觀察中寬下心來。

他不曉得,學者總是一種最渴望得到認同和知己的生物。對於自己的觀點,也通常極為固執,特別是活到拉巴魯這個歲數和身份,誰不是對他畢恭畢敬地誠心請教?就算他再謙遜,也有個限度,更何況兩千多年後的哥白尼在提出日心說的時候不也成立得極為艱難,畢竟他們所在的土地並不是宇宙中心這一點,在某種程度上沉重地打擊了人類身為萬物之靈的驕傲。也幸好拉巴魯算是這個時代的叛逆者,並不虔誠地信奉神祗,不然怕早就把這一套當做胡言亂語而嗤之以鼻。隻是他畢竟生於這個時代,長於這個時代,不可能不受到這個時代的框架拘束,就算他再天資聰穎,也不可能有比學過幾千年後知識的凱西視野還來的開闊、論證來得膽大了。

拉巴魯可謂是一個徘徊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之間的矛盾人物。他分明想用科學理論去解釋一切,也進行了諸多的試驗和考證,從而寫下了《真實之書》。可這世間有許多的奇特現像憑他個人能力根本不可能探索出奧妙來,隻能他也隻能將這些歸於純屬神靈作祟的頭上了。

凱西的話語卻讓他豁然開朗,隻是,這幾乎顛覆了他過去所學,而對方的年齡又是如此沒有說服力,不過他在她斬釘截鐵的闡述定論並有理有條的列證和論述中,事實上,已經徹底動搖、傾向相信於她了,盡管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去糾結,去接受。

隻要一想通,頓時覺得這個知音簡直可*得不行——就算凱西在他始終固執己見的時候,有時候還會忍不住激動起來膽敢失禮地跟他拍桌子叫板,分毫不讓沒有一點尊老*幼的意思,他也半點不以為慍,反而覺得這是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