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伯庸就這麼退了下去。
禦書房內隻剩下蕭昀。
蕭昀可是當世大儒,學生遍布海內,一身剛克之氣,是塊硬骨頭。
他往錦杌上一坐,拱了拱袖,“陛下,罵人的是王婧,臣攜女奉旨入京述職,卻遭此無妄之災,臣家老婦視此女為命根子,見女兒容貌盡毀,這會兒已暈倒在塌,倘若有個損失,傳出去對公主名聲也不好,陛下,還請您給臣一個交代。”
夕陽如血, 瑰豔的霞光如錦毯沿著廣闊的白玉石台,一階一階鋪向宏偉的奉天殿。
禦書房內一片死寂。
皇帝好一會兒沒吭聲。
蕭昀深受先帝寵幸,曾算他半個老師,皇帝有些拿他沒轍。
戚無忌早就料到最難對付的是蕭昀, 蕭昀此人兩袖清風, 極重聲譽, 幾乎刀槍不入。
他沉默片刻, 朝皇帝作了一揖,與蕭昀道, “蕭老尚書, 您也別把蕭姑娘的罪責推得一幹二淨,您是當世鴻儒,且捫心自問,蕭姑娘與王婧坐在一塊,隨意議論旁人是非對也不對, 即便她不是主謀, 卻也是從犯。”
“其二,公主當眾懲治了王婧, 蕭姑娘若是個是非分明的女子,自當遠離此人, 怎麼還跟著她去雅間換衣裳呢,可見三人不過是一丘之貉,被馬蜂咬了, 也是罪有應得。”
“其三,您身為禮部尚書, 深知女子閨譽甚重, 流言蜚語害死人的道理, 燕少夫人行的端坐得正,遵從長輩舊約嫁給燕翎,合乎禮法,不偷不搶,何以就不配為妻?您女兒與王婧三言兩語,便可逼得人家沒有活路,與殺人有何區別?您怎麼還有臉來禦書房討公道?”
“你出現在這,就是最大的笑話!”
戚無忌永遠能一針見血。
皇帝坐在一旁頻頻看了他幾眼,今日這戚無忌手不撐拐,器宇軒昂,渾身有一抹清風皓月的氣質,站在燕翎身旁,竟也遜色不了多少。
蕭昀氣得捋著胡須起身,顫顫巍巍指著戚無忌要辯,這時,禦書房外傳來一道由遠及近的哭聲,緊接著,淳安公主捂著臉哭著跑了進來,
“父皇,女兒委屈,女兒今日不過是去連月台看看熱鬧,也不知哪個混賬沒長眼,扔了一記梭鏢在女兒臉頰,女兒吃痛便罷,還被毀了容,女兒嫁不出去了,嗚嗚嗚....”
眾人循聲往去,瞥見淳安捏著繡帕捂住了半邊臉,繡帕下一道顯赫的傷疤深如溝壑嵌在其上,看得皇帝一陣毛骨悚然,失聲道,“怎麼回事?是誰傷了你?”
戚無忌眉峰擰到一塊,嚇到臉色發白,卻見淳安公主悄悄朝他眨了個眼,戚無忌狐疑了一下,懸起的心慢慢放了回去。
倒是燕翎,一眼就看穿淳安的把戲,哪有傷成這樣還能哭得這般精氣十足的,淳安這種小伎倆也就隻能糊弄下關心則亂的皇帝,及老眼昏發的蕭昀了。不過,對付蕭昀這種老夫子,淳安的法子沒準管用。
這頭皇帝心急如焚繞案而出,來到淳安跟前,欲打量女兒傷口,淳安哪肯,將頭埋得很低,拗著身子故意往蕭昀跟前湊,蕭昀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跌跌撞撞站了起來,隻看得清那傷口十分猙獰,也唬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這...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