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還沒睡呢?”薑姝輕輕地坐到了範伸身旁,見他正翻著一本冊子,又沒搭理自個兒,便主動問,“夫君尋我何事?”
範伸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軟榻,仰頭示意道,“先睡。”
薑姝便知,他讓她來,單純隻是想讓她挪個窩。
適才馬車上就她一人,她想怎麼躺就怎麼躺,此時有範伸在,主子未歇息,她怎能先歇。
一時便硬撐著眼皮子,往範伸跟前湊了湊,“夫君在瞧什麼呢。”
範伸也沒挪開,將那頁麵兒一翻,現出了卷宗上的幾個字,‘文王遇襲。’
薑姝在薑家雖未識過字。
但從小的誌向卻很遠,為了將來能當一個賢惠的主母,識字算賬,樣樣她都跟著沈家表公子學過。
如今那幾個字入眼,薑姝腦子“嗡”地一聲炸開。
範伸隻給她瞟了一眼,便將其合上,壓在了旁邊的一摞卷宗之中,麵無感情地道,“朝廷案宗,你不能看……”
薑姝沒動。
範伸抬腿褪了筒靴,往那榻上一放,才側過頭看向她。
馬車內的燈盞昏暗,隻見其一雙長睫,在那張白皙的小臉上,投下了一排細細密密的光影,輕輕一眨動,滿目錯愕。
範伸拉了被褥壓在心口,躺了下去,低聲道,“熄燈。”
半晌後,才見那身影慌慌張張地起身,揭開了懸吊在馬車壁上的燈罩蓋兒,一口氣吹出去,馬車內霎時一片黑暗。
悉悉索索了一陣,身旁終於安靜了。
範伸閉上眼睛,正要入睡,身旁那人便輕輕地側過頭,貓兒一樣的聲音問他,“夫君,一般大理寺是如何處理犯人的?”
範伸唇瓣一動,簡單明了,“斬。”
黑暗中身旁的人影頓了頓,片刻又問道,“那,那要是罪不至死呢?”
“至不至死,先得審。”
“怎麼個審法?”
範伸緩緩地轉過頭,看著那張快要蹭到自己胸前的臉,移了移身子,將胳膊枕在了腦後,才又垂目看著她道,“十八種酷刑,一一試過,便知至不至死。”
“我覺得像夫君這般深明大義的人,一定不會濫用私刑……”
“是嗎。”
範伸胸口微微一震, 顛的薑姝蹭過去的一寸下顎,也跟著上下起伏。
眼睛適應了一瞬的黑暗後,馬車內漸漸有了微光。
範伸的目光在她頭上那支歪了的金釵頓了一瞬, 胳膊便從後腦勺後挪了出來,五指撚著發釵,輕輕地往外一拔,待那滿頭秀發盡數傾散在他胸口後,手指頭便一下一下地繞著那如錦緞順滑的青絲, 若有所思地道, “我是什麼人,你沒聽說過?”
長安人背後給他取的那些名頭, 他都能誦下來。
從起初的紈絝到走狗。
再是如今的狗官。
仗勢欺人,陰狠惡毒, 殺人如麻,從不講道理……
怎麼著都與深明大義沾不上半點關係。
薑姝被他明擺著這般問, 硬著頭皮答了一句, “夫君是好人。”完了到底還是良心不安, 說的太假,反而不討喜, 便又添了一句,“夫君在姝兒心裏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