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皇城,由馬車換成轎輦,又從轎輦沿著那長長的白玉階梯,一步步往皇帝的紫宸宮而去。

在門口等待通傳時,相大祿低聲與雲黛道,“公主放心,長安城內那些關於您的不實言論,臣待會兒會請大淵皇帝給個交代,決不會讓您的名譽受到誣蔑。”

稍作停頓,他補充道,“至於您那位義兄,謝伯縉謝將軍,為避瓜田李下之嫌,您和他還是少來往的好。”

“瓜田李下麼。”

雲黛輕喃,羽睫輕垂,盯著腳下那雙鑲嵌著明珠的繡花鞋,鞋麵繡著兩株交纏的相思豆,嫣紅如血。

感情明明是兩個人的事,可她好似一直在躲,一直在打退堂鼓,從未想過去爭取……

如今,她也想勇敢一回,為自己爭取。

哪怕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起碼她爭取過,而不是一味去躲避,一味否定自己。

“達曼公主,相大祿,陛下宣你們進去呢,兩位請——”那紅袍宦官笑吟吟迎出來,引著他們進殿。

跨過門檻時,雲黛忽而轉過頭,“相大祿,可我心悅他……”

相大祿腳步猛然一頓,他抬頭深深地看向雲黛。

少女眼眸如山間溪澗,瀲灩奪目,亮的驚人。

掩在大胡子裏的嘴唇翕動,須臾,他歎了口氣,“先麵見大淵皇帝,其他的之後再說吧。”

雖說是麵見皇帝,然而全程下來,除卻見麵和告辭的行禮,雲黛統共就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盛安帝誇讚她烏孫裝束時,她麵帶赧色地說了句“陛下謬讚”。

第二句是盛安帝提及她身世,言明大淵是其父,烏孫是其母,她是大淵與烏孫情誼的象征,對兩國而言皆意義非凡之類的場麵話。雲黛也很清楚盛安帝為何加封她為郡主,且延續著“孝義”這個封號,無非是想提醒她,須得時時刻刻記著大淵的恩情,記著她是半個大淵人。

對此,她自當十分配合的答著,“孝義謹記陛下恩德,此生不忘。”

盛安帝對她這謙遜從容的態度很是滿意,於是又問起她回烏孫的打算——

雲黛便道,“事涉國政,孝義一切旦憑陛下與相大祿做主。”

於是盛安帝就將目光從她的身上挪開,投向了一旁的相大祿,與他商議起來。

雲黛隻需正襟危坐,靜靜聽著兩人的談話。

彼時有午後陽光從雕龍畫鳳的窗欞間灑落,清明如洗的地磚上明暗交錯,莫名叫這華美宮殿顯得愈發空曠,身著團龍紋常服的中原皇帝與胡服裝扮的異族丞相相對而坐,不緊不慢地交談著,氣氛很是和諧。

雲黛默坐著,心想,原來這就是議政的場麵,身臨其境的感覺與她從前想象的畫麵很是不一樣。

好似自打來了長安之後,那些從前對她來說可望不可即的人和事,一步步走近了,了解後,其實也沒多麼的高大神聖不可接觸—

就像世人都覺著月亮皎潔美好,便想象其上雲煙繚繞,仙宮華美,仙樂飄飄,誰知道會不會是一片荒蕪的渣土,什麼嫦娥玉兔,瓊枝玉桂,遍尋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