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仲宣並不言語,隻聽著謝叔南繼續自言自語,“若臭玉豬真嫁去了洛陽,背井離鄉孤苦伶仃也就罷了,就她那個笨腦袋,平日裏跟我鬥嘴都鬥不贏,去跟後宅那些女人鬥,還不得被人欺負死了?她從小就被舅母嬌寵著,性子也跟舅母一樣純良,且看舅母吧,拖著一身病早早撒手人寰,不就是被舅父那些個妾侍庶女給折騰的?嘿,還別說,從這一處來瞧,舅父還真是會挑女婿,挑了個跟他一樣的人來。”

耳聽得謝叔南越說越不像話,謝仲宣沉下聲,“三郎,不可妄議尊長。”

謝叔南酒勁上頭,胸口又憋悶的厲害,滿臉不服道,“我說錯了嗎?我說的是事實,那白思齊根本就不是什麼如意郎君,玉珠若嫁去白家,八成要落得個與舅母一樣的下場!”

謝仲宣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眼波輕閃。

少傾,他又倒了一杯冷茶,不過這次不是遞給謝叔南,而是直接潑到了謝叔南的臉上。

“二哥,你!”謝叔南被那一杯冷水澆得打了個寒戰,趕緊拿袖袍擦臉。

“醒醒酒罷,三碗黃湯下肚,就沒了個規矩分寸。”謝仲宣站在黃澄澄的燈光下,始終一派從容淡定,“這些話我聽到也就罷了,若是叫舅父與玉珠聽到,他們心裏要不高興了。”

稍作停頓,他直視著謝叔南明亮清澈的黑眸,“何況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也輪不到你個外姓表兄置喙。三郎,你得擺正你的位置才是。”

那直直看來的目光如有實質,叫謝叔南的酒意頓時冷靜下來。

胸前那股子憋悶之氣漸漸地變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謝叔南隻覺得心口空落落的。

黯淡的目光垂下,彷徨又無神,他低聲喃喃,“是,我隻是個表兄而已,輪不到管…本就輪不到我管……”

謝仲宣靜默半晌,最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早些歇息罷。”

天邊一輪明月寂冷無聲。

永熙四年春,晉國公與喬氏夫婦先一步從長安折返肅州,出發前春風料峭,楊柳依依,到達肅州地界後,已是花團錦簇,生機盎然的晚春。

得知謝叔南此次科考取得一甲第五的成績,文慶伯親自帶著兒女登門祝賀。

晉國公在前廳招待文慶伯和喬文紹,喬氏則拉著喬少夫人和玉珠去後院賞花喝茶。

聊起謝叔南,喬氏麵上笑意融融,“別看三郎平日玩世不恭,實則讀書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在長安那兩月,我和你們姑父忙著給二郎娶妻,無暇顧著三郎,還好他自個兒爭氣,沒叫我們多費心!”

“姑母您好福氣,膝下三位郎君個頂個的出息,這回蘊之表弟娶了妻,慎之表弟也高中進士,真是雙喜臨門。”喬少夫人如今當家做主,一襲絳紫色寶相花錦團紋大袖衫,頭發挽了個高髻,斜簪著一朵碗口大的複瓣牡丹,端的是氣派富貴。

她這番恭維叫喬氏心頭熨帖,掩唇笑道,“可不是嘛。”

一旁的玉珠微笑提醒,“可不止雙喜臨門,算算日子雲黛也要臨產了,姑母你要當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