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懷呼吸微緊,這才道:“內閣裏的閣臣絕大多數是由進士而翰林,拜命入閣,久在翰林苑,舞文弄墨,並無治國治事的經驗,有才而無識見,閣臣為保官秩,大都庸庸碌碌,宦官又居中竊柄,閣臣對皇帝唯唯諾諾,對宦官俯首聽命,而不敢有違,遂使政風因循腐化。”
“表哥……”虞幼窈張了張嘴,表哥為什麼突然要對她說這些。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陡生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周令懷繼續道:“夏言生雖有作為,卻也不免被指越權專政,為皇上所忌憚,遂抬舉威寧侯製衡於他,朝黨多隨俗浮沉,以求免禍,唯取媚皇帝以鞏固權力,於政事則無所主張,政治遂因循積弊,日甚一日,便是幽王被判謀逆,除了都察院有幾位禦史說了幾句話外,舉朝上下竟跟風流俗,指鹿為馬。”
虞幼窈心裏撲通亂跳,表哥語氣平淡,仿佛隻是隨口一說,可唯獨在提及幽王時,語氣裏透了一種強烈的悲愴。
她對朝中的形勢,大約也是知道一些,可也是表露在外粉飾的太平景象。
因此,表哥的話給了她極大的衝擊。
周令懷垂著頭,一邊摩挲手腕上的香珠,一邊道:“皇上怠荒,深居內宮,不親政事,不見大臣,內閣官宦勾結,狼狽為奸,後宮幹政,演成朋黨傾軋,是以閣臣間爭奪權勢,鬥爭激烈,內閣閣臣,無不是傾軋排擠而得之,朝野上下隻知爭鬥,卻不思治國治事,威寧侯更是傾軋了幽王,得了幽州三十萬兵馬。”
虞幼窈腦子發懵。
幽王以謀逆論處,滿朝上下諱莫如深,她從父親那兒聽了一些,也猜到了這其中大約有什麼內情。
而表哥現在卻說,幽王之所以謀逆論處,是遭了威寧侯府的算計。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表哥,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是。
周令懷荼白的唇間透了一抹冷然:“窈窈,藩王必反,這朝堂,這天下該亂了。”
虞幼窈想到了,已然進京的平王,混身血液頓時涼透了,她愣愣地看著表哥,懵懵地問:“表哥,你告訴我這個幹嘛呀?”
周令懷哂然一笑:“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直到表哥回了青渠院,虞幼窈的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不停地回蕩著表哥那句:“藩王必反,這朝堂,這天下該亂了!”
想著表哥說這話時,那輕描淡寫的口吻,涼薄入骨的神情,以及掌控一切的胸有成竹,虞幼窈胸腔亂跳,一聲比一聲急,連耳朵裏也都是宛如擂鼓的心跳聲音。
這時,春曉進了屋:“青袖姐姐過來傳話,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呢。”
深吸了一口氣,虞幼窈終於鎮定了一些:“這就過去。”
虞幼窈端起茶杯,低頭喝了幾口,藥茶含了一絲清苦,入喉之後又帶了一絲甘甜,天氣熱的時候喝這個,清暑熱,寧心躁,卻是極好。
於是,一杯茶下了肚,虞幼窈也就徹底冷靜下來,站起來,理了一下衣裳,這才帶了春曉一道出了門,去了安壽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