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躺在床上無知無覺的楊淑婉,“咳”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眼底青黑,眼這窩深陷,雙眼渾濁,空洞木然的眼中,映出了一道鮮亮又模糊的身影,她腦袋鈍鈍地,使勁地睜了睜眼睛,模糊的身影,一點一點變得清晰。
楊淑婉虛弱聲問:“葭、是葭葭嗎?”
“大夫人認錯了,我是窈窈。”虞幼窈聲音淡薄。
楊淑婉住進靜心居不久,就得了瘋病。
頭一年還好些,清醒得多,瘋得少,後來就經常瘋瘋癲癲,精貴的藥材用了不少,效果卻微乎極微。
大約是人之將死,連腦子也醒了神。
“葭、葭葭……”楊淑婉嘴裏叫嚷著女兒的名字,努力瞪大了眼兒,看清了站在床邊人,卻是令她恨毒了的虞幼窈。
她眼神倏然凶狠,眼眶險些眥裂:“賤人,你來幹什麼?”
被罵了,虞幼窈也不惱,輕笑了一聲:“大夫人這是醒神了,”她話鋒一轉:“名義上,你還是父親的繼室,雖然病著,也不能管家,不過這兩年家中發生的事,還是要跟大夫人說一說才是。”
楊淑婉聽得一愣,虞幼窈會這麼好心?
不待楊淑婉反應,虞幼窈道:“兩年前,祖母做主為父親正正經經地納了一門妾室,是國子監江主簿家的嫡三女,江氏家裏是耕讀世家,祖上略有薄產,江氏的父親是同進士出身,江氏大方爽利,父親對她十分滿意,兩人感情也是不錯的。”
虞宗正自視甚高,瞧不起原配是商戶女。
就算從前對楊淑婉十分敬重,也掩飾不了,他瞧不起楊氏庶女的事實,否則她也不可能,抓住楊氏上不得台麵這一點,輕易就挑撥了,他們夫妻之間的“情深義重”。
這樣看來,唯有江姨娘這樣的出身,才最符合虞宗正對妻子的期待。
楊淑婉渾濁的眼底,腥紅一片。
耕讀之家,同進士,嫡出……字字句句,就像刀子一樣刮在她身上,楊淑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這是等著她死了,好給江姨娘騰出位置呢。
虞幼窈仿佛沒有注意到楊淑婉的情緒:“對了,秋姨娘為父親誕下了一子,父親請了虞氏族裏德高望重的族老取了“善明”二字。”
所以,思哥兒就再也不是獨子?還叫一個庶子,爬到頭頂上了,楊淑婉氣得白眼直翻,喉嚨裏發出“嗬嗬嗬”地聲音,就像抽風箱一樣,十分駭人。
虞幼窈輕笑了一聲:“父親也升了官,任吏部左侍郎,前段時間還向朝廷請封誥命。”
說到這兒,她話鋒一頓!
“誥命?!”楊淑婉渾濁的眼裏,迸出了光亮,虞宗正升了官,為妻子請封,也是光耀門楣的事。
“淑人,我現在是正三品淑人了……”她灰白的臉上,湧上了興奮的潮紅,就聽到虞幼窈慢吞吞地繼續道:“皇上封了我娘,正三品淑人。”
楊淑婉腦子有些鈍,激動了很久,這才反應過來,虞幼窈說得是“我娘”,不是“母親”。
她瞪直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尖叫:“不、不可能,謝柔嘉那個賤人,都死了這麼久,就算老爺要請封,也該為我請封才對,怎麼可能是謝柔嘉呢?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