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這是她這輩子做過最聰明的事情。
哪怕是隔了數年,裴慎仍然還記得,當初得知兩人死訊時,哪怕是大逆不道,他打從心底真心實意地感受到的欣喜。比過年時,祖母平日裏小心藏好的一小塊肉,用濃油赤醬翻炒過,裹著焦糖色的肉塊入肚,比那時後還要歡喜。
他輕輕地說:“甄姑娘,我講完了。”
裴慎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他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去看甄好臉上的表情。
他心中崩潰地想:隻要甄姑娘不說討厭的話……隻要不說,就足夠了。
他有這樣的出身,還有這種怪毛病,本來就不討人喜歡,甄姑娘若是因此厭惡他,甚至對他避而遠之,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哪怕是連他自己,都無數次後悔過,那時懵懵懂懂為何踏入了那種地方。午夜夢回之間,哪怕是他如何想忘記,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回想起來那時見過的所有畫麵。
裴慎的手指蜷縮起,攥緊了被子一角,他拉了拉被褥,試圖藏住狼狽的自己。
裴慎麵朝裏麵,艱難地掩飾著自己的顫抖:“甄姑娘,我想休息了。”
甄好沒吭聲。
“甄姑娘,你出去的時候,能不能幫我帶上門?”
甄好深吸了一口氣,將喉嚨裏的酸澀壓了過去。
她故作輕鬆地道:“我從前都沒聽你提過這種事。”
“你那時候還那麼小,連如今裴淳的年紀都不到,就看到了這麼多……”她倉促的停下,生硬地轉折道:“都過去了。”
裴慎一言不發。
“原來是裴淳也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她喃喃道:“你怎麼從來沒告訴我呀……”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裴慎輕聲說。
甚至連他自己也差點以為,他能碰到甄姑娘,這怪毛病就已經治好了。
可直到昨天夜裏,又遭遇了一回,他才猛然間驚覺醒,自己非但沒有忘記,這恐懼還刻在了骨子裏,哪怕是把骨頭筋肉打碎,每一寸裏都藏著他羞於啟齒的恐懼。
也隻有甄姑娘溫柔,平日裏大方包容,最初也不介意他的不好,讓他一時沉溺其中,與甄姑娘待在一起的日子太過歡愉,讓他連這種事情都忘了。
原先幾乎要消失的自卑在一夜之間全都冒了出來,鋪天蓋地將裴慎籠罩。
他在心中問自己:他何德何能配得上甄姑娘?
他何德何能……竟覺得這樣的自己,與甄姑娘在一起,是能對甄姑娘好?
當裴慎意識到這個,便覺得從前的自己卑劣無恥,恨不得藏到角落縫隙裏,不讓任何人瞧見。
甄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她有些笨拙地道:“你要是早點說出來,說不定我還能幫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哪怕是她讀過醫書,自認為對裴慎十分了解,卻也從來都不知道裴慎還經曆過這種事情。就連裴慎不喜人靠近的毛病,她都是這輩子才知道。
甄好一時茫然。
她也不知為何上輩子的自己會這麼遲鈍,枉她還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了解裴慎的人,與裴慎朝夕相處,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幾十年的時間裏,竟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