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帝固然疼愛沈娉婷這個女兒。

可若是跟他器重的武將勳貴比起來,沈娉婷又算得了什麼呢?

皇後跪得膝蓋發疼,外麵的雨聲,飄飄蕩蕩地飄進她的耳朵中。

外頭雨打湘妃竹,皇後卻覺得這雨似乎打在她身上,教她從頭涼到了腳跟。

皇後看著明宣帝,才發現他的鬢角已經生了好多白發。

他也老了,不再年輕了。

當初那個隱忍蟄伏的帝王,後來如利劍出鞘,鋒芒畢露,如今帝王不再年輕,骨子裏的不近人情卻還存在。

皇後看了他許久,最後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響頭。

抬起眼的時候,她道:“先皇後當年,曾經拉著臣妾的手,讓臣妾照顧好阿珩,這麼多年,臣妾也確實做到了。”

“臣妾冒死說一句僭越的話,倘若娉婷是先皇後女兒,您對她,還會如今日這般嗎?”

明宣帝那雙素來冷淡沉斂的眸子裏,終於掀起了一絲波瀾。

他冷冷地看了皇後一眼,將奏章合上,眉眼冷肅的仿佛九重冰山上最冷的那層雪。

他直呼皇後的姓名,聲線卻寒冷,“許楨,你逾矩了,回去閉門思過吧。”

昔年隱忍蟄伏,還會被先帝舊臣輕視為黃口小兒的少年皇帝,如今兩鬢微霜,短短一句話就能讓人骨髓發冷,唇齒發寒。

皇後垂下頭,再沒說什麼替沈娉婷求情的話,“臣妾知道了。”

她扶著膝蓋站起身。

走出永安宮的大門的時候,夾雜著細雨吹過來的冷風,將她吹得視線模糊淚流滿麵。

在外頭候著的兩個大宮女,及時一左一右地攙著她,憂聲問:“娘娘沒事吧?”

許皇後搖了搖頭。

她滿目皆是疲憊,隻道:“撐傘吧,回宮。”

她來的時候急匆匆的,連傘也沒有拿。

如今宮女手裏的傘,還是問永安宮伺候的宮人要的。

皇後帶著一身寒氣回了未央宮。

她的裙角,還沾染著外頭的水氣,似乎還沾染了草木花葉的腥氣。

八皇子沈珩還在燭光下溫書,見著皇後歸來,忙讓伺候的嬤嬤拿了個暖手的紫金爐給皇後。

他仰起一張稚嫩的小臉,聲音還帶著孩童的清脆,“母後放心,兒臣去看過皇姐了。”

他悄悄地說:“兒臣讓人給皇姐送了吃食和厚厚的被子,還有炭盆和手爐,母後別擔心,皇姐不會有事的。”

皇後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半晌後,她終究是歎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沈珩的腦袋,“好孩子,難為你了。日後別再點著燭火看書了啊,入秋之後晝長日短,夜裏燭火又晃,仔細傷著眼睛。”

明宣帝大約是想讓沈珩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的。

許皇後卻總覺得,孩子的天性不能被抹殺。

縱然是先皇後在,隻怕也會讚同她的想法。

沈珩乖乖地點頭,“母後放心,皇姐不會有事的,我明兒就去求父皇放皇姐出來。”

他走到皇後身邊,拉了一下對方的衣角。

皇後便低下頭,沈珩在她耳邊悄悄地道:“陸小將軍也不會讓皇姐有事的,我見過陸小將軍,他是個很厲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