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葡萄架子,是他和長公主一起搭的。
江寒鈺說起這些的時候,唇角是翹著的,隻是眼裏卻像是落了一層薄薄的霜,無端叫人覺得清寒。
他垂下眼瞼,慢慢地道:“我父親在外頭,是很冷肅的一個人,旁人見著他都會為他身上的肅殺所膽寒,但他一旦回了府,就隻會望著母親傻笑。”
“我每日聽著他一天百八十遍不重樣的誇讚我母親。”
“有時候我故意氣他,擺出嫌棄的表情,他就說我這樣長大了必然是娶不到夫人的。”
莊婧溪看著他,握緊了他的手。
她抬頭看了一眼滿城鋪錦的落日霞光,慢慢地對江寒鈺綻開一個笑,“你放心,他這句話定然是不會靈驗的。”
“誰都會娶不到心愛的姑娘,但你江寒鈺不會。”
江寒鈺怔了怔,片刻後倒是緩緩地揚起了唇角。
他眼中笑意如江春盛景,帶著能將冰雪消融的柔柔暖意,仿佛吹得桃花開的清風,和煦繾綣。
他牽著莊婧溪的手,牽得緊緊的,仿佛要將這個人鐫刻進自己的餘生。
江寒鈺抬眼看了一下被胭脂色的光影照著的桂花樹,“我幼時,父親對我說過許多話,別的我也記不太清。”
“隻記得他說,若是我長大之後娶了心愛的姑娘,我不能待她不好,我可以比不過別人,卻不能比不過他。”
“若是我日後對我喜歡的姑娘,不如他對我母親好,他定然是會無顏見人的。他說會看著我,不準我學壞,不準我做那種負心薄情的人。”
可惜說這句話的人,最終也沒有看著他長大。
他也隻能看著這些年年歲歲都會開放的桂花,去學著如何做一個對喜歡的姑娘好的人。
但他學藝不精,常常惹得喜歡的姑娘對他翻白眼。
莊婧溪看著光影下二人十指相扣的影子,彎起了唇,“長公主很幸福,我想你那時的日子一定很有趣。”
不像她,從記事起就沒見過親爹親娘的麵。
江寒鈺的過去是美好而慘烈的。
但她的過去,似乎沒什麼好說的。
若說美好,那定然是談不上的。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美好的童年,是基於每天無休止的被當成一把刀來訓練,每日要麵對數不清的恐懼和算計。
不被迫成長不咬緊了牙撐著一口氣,就無法活下去。
若說慘烈,都沒有美好作為對比,又怎麼會算得上慘烈呢?
那些日子雖然很難熬,但好歹是活下來了。
她未曾擁有過一個美好的童年。
真正的莊四姑娘也不曾有。
莊崇山和趙惠蘭,或許有過年少情深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時候,但真正的莊四姑娘未曾看見過就是了。
莊婧溪笑了一下,慢慢地道:“不過我爹娘倒是也挺好的,我爹也是會一天八百遍誇我娘還不帶不重樣,我娘說東,他絕不會往西。”
陸仲齊和顧寧霜很好。
所以二人教出來的孩子也很好。
江寒鈺將她擁在了懷裏,慢慢地道:“我不知道該如何對一個人好,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時,怎樣做才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