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於她, 是極重要的人。

如娘說起那人時,素來沉靜的眸子綴滿了水光,是說起親近之人時才會有的神態。

楊蕙娘聽罷,一把拉住如娘的手腕,拉開她的袖擺, 道:“可是送你這紅繩子的人?”

薑黎順著望去, 便見如娘雪白的腕間戴著一條褪色陳舊的紅繩子,繩子中間纏著顆粗糙卻又磨得極光滑的木珠。

如娘耳朵一熱, 倒是沒想到楊蕙娘會將她先前提過一嘴的話都還記著。

“是, 是他。”

楊蕙娘眉心一蹙:“所以, 那人如今入宮做了太監?”

如娘能尋回她那位重要的人, 楊蕙娘自是替她開心。可那人入宮做了太監,又怎能給如娘幸福?

楊蕙娘從不覺著女子年歲大了, 守了寡了, 就不能再嫁人了。

這世道對女子忒苛刻, 那勞什子貞節牌坊就是束縛女子再嫁的索命繩。多少女子為了掙一座貞節牌坊, 生生將自己的下半輩子的幸福搭了進去。

楊蕙娘自個兒守了那麼多年的寡,可不是為了要掙個什麼貞節牌坊, 隻不過是沒遇著合適的人罷了!

對她來說,這合適的人不僅要對她好, 也要對阿黎與阿令好。

這樣的人哪有那般容易遇到?這才蹉跎了那麼多年。可如今遇到了孫大當家, 她卻是起了再嫁的心思的。

也因此, 一聽到如娘的那位鄰家兄長是個太監, 她當真是失望極了。

如娘那樣好的人, 過去那些年又受了那麼多的苦,楊蕙娘是真希望她能否極泰來,遇著個良人給她幸福的。

可若那人是太監,又如何能給她幸福……

如娘雖不善言辭,可心思敏感,哪能不知曉楊蕙娘是如何想的?

她笑著握住楊蕙娘的手,目光真摯而坦率,道:“活著,已是,不易。能,遇著,便是,大幸。”

失散了那麼多年,她與保英哥哥能活著重逢已是大幸。

旁的她也不求,隻想著他在宮裏安安生生、長命百歲的,閑暇了來酒肆喝幾口她釀的酒便足矣。

趙保英來酒肆那日,天色晴朗,萬裏無雲。

連綿了數日的狂風暴雨說停便停。

小福子笑眯眯道:“哎呦督公,您看這天藍得喲,顯然是知曉督公要去見如娘子了,特意給您們放晴的。”

趙保英淡看他一眼,笑罵道:“一會到了狀元樓,可莫要這般油嘴滑舌。”

他今日沒穿成泰帝禦賜的那套朱紅色官服,隻一套簡單的藍灰色常服,配白玉冠。因著麵容清秀陰柔,瞧著就像個白麵書生。

小福子忙道:“督公有所不知,我與狀元樓裏的幾位掌櫃關係好著呢!楊掌櫃還誇我長了張好嘴,會說話!”

小福子說到這,不免有些自得。

他不僅嘴甜,這張圓潤潤的臉也長得討喜。這才被督公選中,陪他來酒肆吃酒。瞧瞧人高大人,臉長得那般凶,想吃酒都沒得吃。

所以說,武功再高強也比不上一張好臉呢!

酒肆今日歇業,到得酒肆,小福子為了展現他與楊掌櫃、薑小娘子的好關係,下了馬車便殷勤地一口一個“姐姐”喊著,儼然是這酒肆裏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