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都是驕傲求全之人啊。宣明珠避開那隻手,向門邊後退,難過地望著庭外飛雪,看看,我們把自己過成了什麼樣子。

她踏出門檻前,聽見身後響起一聲壓抑的哭腔:“你不能這樣對我。”

揚州數日,美得渾如一夢,你不能給了我希望再把它剝走,你不能給了我糖果又告訴我裏麵包裹的是砒/霜,你不能這樣殘忍……

宣明珠走進漫天的雪中,心裏輕輕道,我不會再這樣對你了。

她走了。

雪下了一夜,梅長生在地上頹坐了一夜。清晨薑瑾來告訴他,大長公主帶著兩位小公子和小小姐,已出城登上舟船,返回上京。

地上那道靜止的影,半晌沒有反應,許久木木地抬起頭。

薑瑾看到他短短一夜間唇上就冒出一層青髭,清雋風骨,蕩然無存,刹那悲上心頭:“公子,您別這麼著……”

“阿瑾,我做了一個夢。”

“是、是啊。”薑瑾小心留神地道,“後來您就將公主找回來了。”

梅長生目底赤紅,很輕地笑了一下,“後來夢醒了。”

午時,梅家祠堂闔閉四門議事,堂階下的左右兩棵百年龍爪槐蟠枝蓋雪,如兩道魁梧的門神。祠堂內,長明案下放置著五把鏤雕烏木交椅。

梅父居其中。

大長公主鳳駕離城,留下的禍根還未解決,梅柳山被押跪在五位掌事人座下。

說是跪,實則用癱軟在地上的一隻麵口袋來形容更為貼切。隻見他麵淡呈土灰之色,兩隻斷手被胡亂包紮起來,一件血衣斑駁駭人,丟在地上窣窣淡喘,剩的不過是一口氣。

從事出到現在,梅父不允他離開祠堂半步,更別提接受醫治,留梅柳山一口氣,為的是收拾三房。

梅穆平一臉絕望地跪在兒子身旁,麵向四位叔公和他的嫡親大哥。事到如今,三伢兒的命是保不住了,他自己都已親口承認做下的事,這個被他寵壞的幼子,不知天高地厚,連謀害公主這般膽大包天的事也蔫聲不響地辦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養不教父之過,他願意與子共伏法,隻求大哥手下容情,保住三房這一支,留下他的另外兩個兒子和他苦心經營一世的家業。

“想什麼呢。”

梅父蹺腿靠椅而坐,漫淡地輕撣楓鏽紅葛絲長衣的膝襞,“犯下這等抄家滅族的死罪,還留你一脈平安榮華?殿下言隻罰禍首,是貴人的胸懷,梅氏真腆得起這個臉,便是不知進退了。”

他掃睫往那半死不活的小子身上乜一眼,“要說這般大事是他一個毛孩子拿的主意,各位叔伯什麼想頭?我不信。聽聞此前梅穆平與那執意吵著要分家的六個旁支族老,過從甚密,有必要挨個審一審,別漏了幾條魚,方好給公主殿下一個交代。”

他連一聲三弟都不叫了,梅穆平終於醒悟,大哥這是要借著公主遇刺的由頭,新賬老賬一起算!

梅老三知道他這個大哥的手腕,他不管事歸不管事,一旦開口,便是鐵板釘釘。他驚惶地膝行至六叔公腳下,救命稻草般緊抓住那根南山拐杖,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