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魔鬼,偏偏長著一張仙童般的麵孔。

薑梨在囚車麵前停下腳步,靜靜的看著馮裕堂。這一次,她沒有笑,像是脫去了溫軟的偽裝,在夜色裏,露出了真正的,另一個自己。

馮裕堂啞著嗓子問:“薑二小姐過來做什麼?”

“過來看看你。”薑梨說。

“看我?”馮裕堂笑起來,他道:“薑二小姐,你知道慫恿百姓囚禁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麼?便是你的父親,也救不了你。”他心中越是恐懼,就越是要說這些話,仿佛能夠用這些話來說服自己不必害怕似的。但他自己心裏清楚,他害怕薑梨,打心底的害怕。

“很快就不是朝廷命官了。”薑梨淡淡道:“襄陽的調令很快就會下來,薛家一案將被重審,我們會一起上燕京,當然了並不單單是為了給薛縣丞平反,是為了你。”薑梨道:“馮大人在桐鄉做的事,放到燕京裏,也不是一件平平無奇的小事。至於我們是在調令之前囚禁的馮大人,還是在調令之後抓捕的馮大人,反正也沒人知道,不是麼?”

她笑也不笑,這麼淡淡說來的時候,越發讓人覺得她冷靜之下覆蓋的凶悍。

馮裕堂的眼裏閃過一絲軟弱,他恐嚇不了薑梨,反而會被薑梨恐嚇。但為何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像是能考慮到所有事情的細枝末節,她若要是算計一個人,絕不會漏算任何一條,天涯海角,四麵八方,都是她的陷阱。踩進去了,死了,罷了,她還要抹一把陷阱上的草灰,讓人再也看不出痕跡來。

馮裕堂鼓足勇氣,道:“二小姐,我知道您是薑大人的女兒,什麼都不怕。但有些事情,您何必為了一個小人物如此大動幹戈?我雖是個小人物,但我的主子……”

“永寧公主,你的主子。”薑梨打斷了他的話。

馮裕堂呆住了。

他的主子是永寧公主這回事,他自以為沒外人知道。薑梨怎麼可能知道的?而且知道了她還敢這麼做?還敢壞永寧公主的事?

“馮大人,有件事你得知道,”薑梨盯著他,緩緩開口,“對於你,一個對薛縣丞用刑的人,我便如此對待,永寧公主是背後的指使人,你以為,我會怎麼對她?”

“我對付你,就是為了對付她。”

“他是永寧公主……”馮裕堂顫巍巍的道:“是成王的妹妹?”

“是成王的妹妹?”薑梨譏嘲道:“那我就連成王一起對付,你要說成王是劉太妃的兒子,我就連成王一起對付。遇鬼殺鬼遇神殺神,誰動了薛懷遠,我就讓誰血債血償!所以,”薑梨輕蔑的道:“不要再說什麼永寧公主了,永寧公主四個字,就是讓我出手的理由。永寧公主四個字,就是喪鍾的開始!”

馮裕堂隻覺得手腳發軟。

夜色下,薑梨的眼睛極亮,他毫不懷疑,在其中看到了刻骨的恨意。如野草一般瘋狂滋長著的凶悍,平日裏掩藏在溫軟的外表下,在這一刻,全部暴露出來。

她毫不猶豫的暴露出自己的另一麵,隻能說明一件事,他就要死了,一個必死的人,她沒有必要掩藏自己的秘密。

“馮大人放心,在事情結束之前,我不會讓你死的。”她道:“我會讓你好好活著,就像你對薛大人做的那樣。”

她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提著燈籠,轉身走了。

雪地裏,那一身銀白色的鬥篷幾乎要和雪色融為一體,隻餘深深淺淺的腳印,還能提醒著有人經過。

馮裕堂隻覺得比起剛才,自己更冷了。不知是雪的緣故,還是她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