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睛漂亮極了,黑白分明,一眼便能望見底,幹淨到像是染不上一點點世俗的髒汙。
而他。
剛剛脫掉了染血的外套,裏麵隻剩下一件單衣,因為暴雨的緣故,已經全部黏在身上。
黑發濕漉漉的,全部粘在額頂,眉骨的痂裂開,正在往外滲血,想來便是狼狽不堪的。
他們兩個,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這邊,狼狽又肮髒;她那邊,幹淨又明澈。
小姑娘將傘遞給他。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纖細,膚色白皙細膩,連交錯的青藍色血管都清晰可見。
她說:“給你傘,別淋雨,會感冒的。”
她聲音嬌嬌的,又軟又糯。
秦肆笑了聲。
看了眼小姑娘羽絨服上印的A中字樣,又瞧了眼她背後站的嚴肅女人,秦肆想他大概是明白怎麼回事了。
小姑娘剛從A中下晚自習,被媽媽接走,看到他以為是個流浪漢。她媽媽為了讓小姑娘從小培養善良性格,便讓她給他送把傘。
“小姑娘,”秦肆開口:“我不需要傘。”
或許是剛才抽著煙的緣故,他的嗓音低啞,還混著滴滴答答的雨聲,讓人有點聽不清。
“妧妧。”
身後嚴肅女人的聲音穿過雨簾傳進兩人耳裏。
小姑娘回頭說了聲來了,便將雨傘放在椅子上,轉身跑進了母親的懷裏。
“媽,”小姑娘似乎在撒嬌,聲音軟軟糯糯:“這雨好大啊,我新買的雪地靴都被淋濕了。”
嚴肅女人笑了聲,挽著女孩往和秦肆相反的方向走:“早上都跟你說晚上會下雨,你還非要臭美穿新買的靴子。”
“媽。”
“行了行了,別撒嬌了,回頭把靴子給阿姨讓她洗一下就行。”
從眉骨滲出的鮮血混著雨水流到秦肆唇角,他嚐了下,隻覺得有點鹹。
那女孩好像叫妧妧,好好聽的名字,一聽便是家裏人用盡心血取的。她定然是在父母的期盼和喜悅中出生的。
有點諷刺。
有人可以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可以毫無顧忌地撒嬌。而有的人隻會被母親用煙灰缸砸傷眉骨,被問怎麼還不去死。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秦肆的腦海裏反複浮現,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帶上那把雨傘起身,走到警察局自首。
三天後,他得到了他覺得最不幸的消息,路名居然沒死,從搶救室裏活過來了。
因為判定為家庭糾紛的緣故,他從警察局裏出來,沒坐牢,隻是被退了學軟禁在家,每天由傭人送早中晚三頓飯,剩下的時間就是在聽陸曼雲的謾罵。
和活死人沒什麼區別。
日子挺難過的。
不知為何,在又被陸曼雲罵了去死的那個晚上,秦肆做夢夢到了溫妧,小姑娘還是那副嬌軟模樣,和那天晚上不同的是,她和他靠的很近,唇齒相依,在他耳畔說我們阿肆受苦了。
後來夢醒,偌大空曠的房間又是那副暗無天日的模樣,耳邊依舊是陸曼雲喋喋不休的謾罵。
再後來,秦肆越來越常夢見溫妧,夢裏他和她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魔了。
居然對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姑娘這樣意淫。
可他放任自己墮落,一次次淪陷在夢境裏,甚至不想醒過來。
直到那天有人敲門,他打開大門。
無數次在夢裏出現的小姑娘就這樣俏生生地出現在他的麵前,輕歪著頭,對他笑:“我是新搬來的鄰居,給你們家送點搬家禮物。”
眉眼帶笑,眼眸清澈一如當初。
在那一刻,秦肆知道,溫妧是他躲不開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