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聚賢館不遠的郡寺內,曹操並不知道有兩個大才就因為治下的一個賣柴翁的幾句話,就跑路了。
此時的曹操正和自己的命世賢才同席對飲。
要知道漢世之禮,向來講究一人一席,而能同席者無不是關係極為親密者。
這會曹操因為沐休,所以穿的很簡單。就在頭頂打了個中心結,包發巾,加抹額,穿襜褕,束大帶,一副燕居的樣子。
包發是底層黔首的舉止,像曹操這樣再隨意也要帶個幘。隻是可惜,他那長發在河內淇水之戰的時候就斬斷了。三年過去,並不能讓他的頭發長多長。
但即便是卑賤徒隸的打扮,但其英雄之氣卻如何也遮蓋不住。任誰看第一眼,都知道此間主人是誰。
而在曹操麵前的食案上,吃的也是簡簡單單。
一盆胡麻餅、一盤肉醬,一方豆腐。
倒是案幾上的一個鐵爐有點意思,因為上麵正沸騰著煮著一個稀罕物,茶葉。
曹操看著在湯麵上起伏的綠芽,混著棗、薑、蔥等物一起煮沸,湯色也漸漸深濃起來。
曹操沒被這話噎住,反而追問:
“所以你是不想為父報仇了?”
“說實話,我素知你。知道你在京都的放浪形骸,遊俠風範。但那時候我侄荀攸曾書我,言你未來或可為漢室之棟梁。後來我隨父來東平陵,本打算幫家父安定後就去京都與你結識一番。但可惜,後麵的事情你應該知道的。這三年來,我雖困這陋室,但一日不敢忘家國之事。如今這漢室瀕危,病入膏肓,靠一二忠貞大臣已經救不了漢室了。從盧鎮北之事,可知矣。”
這種龍腦、蘇和是不能直接焚的,要細細搗碎成粉末,然後再用專門的爐器加熱。而以上哪一樣,都不可能是眼前這個囚徒能做到的。
但等到曹操親自去牢寺後,卻大出意料。
當曹操和荀彧賣弄著這份從數千裏之外益州弄來的茶葉時,荀彧淡淡一笑:
“前漢時期,蜀中名士王褒撰的《僮約》一文,孟德可讀過?”
麵對這三問,荀彧是這樣回答的:
“無論是泰山賊所講之黃天,還是袁本初所論之木德,皆為革逆。但漢室二興,凡世四百年,又豈無恩德於天下?拋棄三皇之無稽,夏商之撮爾,周雖壽八百,但天下攘攘,秦雖一統,不過二世而亡。隻有漢室四百年給了天下真正的安定。所以人心在漢。既然泰山賊、袁本初為革逆,我就舉順興。以匡扶漢室為旗幟,攜此大義,結劉虞、陶謙等向漢派,討司馬和、二管之謀逆。再興共和。”
這個時候荀彧像是猜出了曹操的心思,搖著頭笑道:
“你是將我當成了許子將?覺得我輕慢看不起你?”
荀彧其實就是讓漢室和當年周王室一樣,虛君而立,然後讓霸主宰割天下,如昔日的齊桓晉文等。
曹操這個時候驚訝已經藏不住了,他沒想到此人被囚監寺,竟然對天下大事一清二楚,他忍不住問道:
曹操已經明白了荀彧的意思。
最後,荀彧還說了一個理由:
“而且由孟德你提出再興共和更是恰到,你本就是上一次共和元勳,自有一份法理在,如今要提再興,誰能比你合適?”
與曹操正對席的正是已經在牢獄中呆了三年的荀彧。
如果是三年前,荀彧的謙謙君子之風,是無論如何不會直呼許劭、鄭玄二人名字的,少說也要加一個公,但現在的荀彧如寶劍開鋒,比過去多了沉澱的同時,又有幾分銳氣。
這個時候曹操呆住了,他嗓子有點酸澀,問了句:
無論是荀彧在濟南做的壯舉,還是他背後的家族,都給曹操一個強烈的直覺,此人必然對自己的事業有莫大的幫助。
荀彧指著輿圖,繼續道:
荀彧眼皮未動,隻是冷漠回了句:
“不想。”
但長久在士族圈子裏的邊緣化,還是讓他頗為自卑的。他過往的那份放浪形骸,不就是效仿當年楚人那種“我蠻夷也”的邊緣性格?
於是,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那正襟危坐讀書的荀彧,哈哈一笑:
“荀君,你可想出來?”
自曹操入濟南後,就風聞當年差點捕拿賊頭張衝的此人。雖然最後此人失敗了,當時作為國相的父親也自焚而死。
前六人為荀彧在家鄉的至交好友,後兩人為其父所辟舉的心腹,如今皆因荀彧的緣故投奔向曹操。
曹操被荀彧的冷漠給激發了性,插著腰就道:
“荀君,你可知我是何人?”
也是這種情況下,曹操才和荀彧有閑情在這裏品茗。
荀彧將帛書放在了案幾上,冷冷看了一眼麵前的寸丁:
荀彧認真道:
“以如今的形勢,確實是泰山軍成事的可能大。但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我對泰山軍素知之,其以千萬黎庶之心,欲改天換地。暫不論對錯,隻從這點來看,泰山軍就不能速得天下,因為其不能與士大夫之族相容。而無此輩相助,泰山軍就要培養自己的吏,如此非一代人之功也,也就是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