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質的沙發陷下去,是她坐到了沙發上,向後靠著椅背,雙腿隨意地交疊在一起,翹起了一個不符合她在外形象的二郎腿。
大衣被她扔到了沙發的一側,白色燈芯絨的襯衫裹在她身上,被解開的兩粒扣子在胸`前虛虛搭著,像在親吻它們的主人。
修長的手在身側輕拍,發出微弱的聲響。
是一個隱晦的邀請。
少女邁步走到她身邊坐下,臉上的淚痕還掛著,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更為清晰。
紀知顏傾身拿了一張紙,細細地給她擦著眼淚。
“你說,你不能離開我。”她的目光隻盯著自己在給少女擦淚的手,未曾分給少女清澈的眼睛一絲一毫。
“我覺得是這樣的。”少女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再一次告訴她自己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紀知顏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才抬起眼眸看她。
黑色的瞳仁中好像依舊帶著平日裏從未消散過的溫柔,抬眼的瞬間卻透出一絲疑惑。
“為什麼?”
她懂喜歡是什麼嗎?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接近於山盟海誓的話嗎?自己和她加上這次也才見過三次而已,為什麼就能說這種話?
“因為我離開你就會死。”清甜的嗓音說著讓人發顫的字眼,其中包含著萬般不搭。
認真的神情又不像是在說笑,是真的帶著對自己性命的擔憂。
離開她,就會死。
紀知顏的眉頭堆起,複而又笑出了聲,目光從少女臉上移開,在溫暖的空氣中飄忽。
她好像當了回老孔雀——川市人用這個來說自作多情的人。
思緒逐漸從突然被小妖怪“表白”的衝擊中抽離出來,漸漸理清了小妖怪為什麼會這樣說。
幾天前小妖怪快枯死了,被自己撿到後就好了很多;幾天不見她就又生命垂危,但被自己帶回家後,就又能化作人形了。
紀知顏在腦中回想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妖怪的文藝作品,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小妖怪,真的,離開她就會死。
太荒謬了。
她的腦子裏就剩下了這四個字。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她一直一個人生活——至多再加個程漾。
沒有妖怪,沒有親人,沒有人需要她,沒有人離開她就會死,她好像隻對植物學感興趣。
但其實學植物學好像也隻是本能,自己心裏並沒有稱之為熱愛的東西。
她在孤寂的年歲裏行走了很久,逐漸適應這個對她沒什麼吸引力的世界。
而現在,她的麵前坐著一個小妖怪,一個離開自己就會死的小妖怪。
這種感覺好像是她突然被人需要,突然被這個世界挽留,推翻她以前的認知,沉重地擁抱了她一下。
有一點,不真實。
心中百轉在時間的刻度上其實也隻是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點,在少女看來,紀知顏隻不過愣了一個瞬間。
“為什麼?”
又一聲為什麼,裹挾著她求證的心思,掩蓋著她內心深處不知為何而起的微弱的震顫。
這回紀知顏沒有猜錯,小妖怪說出的理由和她推測出的結論一模一樣。
“就是這樣了。”少女說完後定定地看著她,眼中有些可憐,像是尋求庇護的小動物。
不對,小妖怪是植物。
又一聲沒來由的輕笑,惹得少女有些嗔怒,細眉擰起,嘴角微微地向下撇。
紀知顏看她這幅模樣,想起幾天前她摔門而出就是因為自己笑了她,於是趕緊正色,又輕咳一聲,把笑聲驅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