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曉瑟聽見她接近肯定的回答後高興了起來,但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便覺得自己好像確實很麻煩紀知顏。

又因為一些微妙的想法,她又提到了程漾。

這樣一看,好像程漾處處都比她好,長得比她好看,比她有錢,尤其是比她認識紀知顏的時間長。

紀知顏又有什麼理由來一直照顧她管著她呢?

“不是,不是的。”紀知顏斂眸。

是因為我自己的私心,是因為我自己內心的渴求才會想讓你留在我身邊。

但這種渴求不是對著杉曉瑟這個人,而是她所代表的的紀知顏和這個世界以及真正的自己的關聯。

她從小就沒有父母,在福利院的時候也因為她不開朗而一直沒有人想要領養她。

因為她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什麼叫偽裝,不知道要多笑才能讓別人喜歡自己,隻按照本能冷著臉——或許也不叫冷著臉,因為她根本就沒有除了木然以外的情緒。

在她讀初中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初中這個年齡段是兒童到少年的承接,屬於童年的單純和惡意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惡毒到讓人無法原諒的惡意。

單純的惡意。

他們肆無忌憚地扯紀知顏的頭發,把她堵在小巷子裏揍,對著站在牆角的她說:“你裝什麼清高啊?”

依稀還帶著童音的哈哈大笑驚飛了電線上的鳥雀,它們撲騰之間落下的羽毛飄過麵容還青澀的臉,軟軟的絨毛劃過她的臉。

然後她把那群人打了一頓,靠著纖細的胳膊把那群人打到地上跪地求饒。

然後她帶著滿身的傷回了福利院,院長的驚呼和程漾的哭聲現在還留在她的腦子裏。

然後她就開始笑了,每天晚上對著鏡子練習嘴角笑起來的弧度,直到嘴邊的肌肉都僵住。

高中和大學她再沒有過那麼狼狽的時候,甚至在高中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能收到情書,在大學的時候被數不盡的人在寢室樓底下向她表白。

她們說她溫柔,說她優秀,說她是天才,是難得一見的棟梁。

但在遠離這些讚美的深夜裏,紀知顏有時醒來後會想到那群人跪在地上求她放過的那一天,想到羽毛劃過臉的一瞬間。

那是她開始偽裝前的最後一天,在滿地的人的求饒裏落了幕。

那是她開始模糊自己前的最後一天,在羽毛劃過臉龐的一瞬間裏結了局。

被稱讚的紀知顏和被欺負的紀知顏,不是同一個人。

但好像,又是同一個人。

所以說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它連一個人真正的內裏都能模糊不清。

她就像是隻會笑的軀殼,強迫自己去裝溫柔,裝體貼,用裝出來的溫暖去溫柔整個世界,以至於真正的她和世界的聯係,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在杉曉瑟說出自己不能離開紀知顏超過一天,否則就會死去的時候,她和這個世界搖搖欲墜的聯係好像正在慢慢牢固。

第一次有人不是因為她幾近完美的皮囊而需要她。

雖然世界上有妖怪這件事很荒謬,雖然這個設定也很荒謬,雖然這個小妖怪也並不是需要那個會被人欺負的紀知顏。

但那又怎麼樣呢?

她總歸需要自己,哪怕自己對她再不好也需要自己。

紀知顏在那個寒風嘶吼的晚上,找到了自己在這個世界裏僅存的真實。

所以她主動讓小妖怪住在自己家裏,主動給小妖怪取了名,就連曉瑟這個名,都是她用自己的名字組成的詞。

這一切都源於她的私心,源於她想和自己的真實多一點聯係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