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少追問, 亦鮮少露出這樣的情態。
倒是這次相見,她的問題仿佛很多, 可他卻都一一回了。
路無殊有些煩悶, 他故意道:“病秧子自然喝不了酒。”
她亮晶晶的眼睛倏然黯淡下來,低低“哦”了一聲, 有點說不出來的低落。
路無殊隨即沉默下來。
......
這時, 突兀落下雨, 林子裏霧氣充盈, 淅淅瀝瀝的聲音漸漸響起。
有雨滴落到臉上, 江遇宛若有所覺的抬頭,迷糊地揉著眼睛,:“......又下雨了。”
路無殊隨意看了眼, 又拿了那碧玉酒壺倒了杯酒, 自斟自飲,視線強硬落在麵前茶盞上。
麵前的少年白衣沾雨,眼簾垂下, 冰冷與戾氣拭去, 隻餘一道幹淨透徹的身影孑然於青山翠林之前, 讓人覺出一種疲倦的孤冷來。
江遇宛目不轉睛盯著他, 鴉羽般的睫毛撲閃著:“路無殊, 你很孤獨吧。”
少年眉目一怔。
她卻眼波一轉,嘴角撇起,蠻不講理道:“你送我回去。”
路無殊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斂了斂眸,平靜開口:“這不妥。”
被他冷淡拒絕,帶著哭腔的啜音響起:“淋了雨我會生病的。”
路無殊指尖一顫,掀眸對上一汪秋水,她臉色霜白,眼角處飄著紅,仿佛一朵將要被雨打落的廣玉蘭花,一副怯怯弱弱的模樣。
他臉色緊繃,深深望她一眼:“郡主醉了,我去喊你的侍女來。”
作勢便要走的模樣,江遇宛聽到這話,扶著石台踉蹌著向前,開始抽抽搭搭,帶著不安看著他,一雙水眸裏清晰映出他的輪廓。
路無殊神色晦暗不明,突然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袖上的水珠,淡漠的掀了掀眼皮:“過來。”
雨簾之下,少年負手而立,一雙清冷的眉目隱在薄霧之中,出塵獨絕。
江遇宛揉了揉眼,半晌,雙眼紅紅地撲到他懷裏,她哭著喊:“舅舅!”
眼淚啪塔啪塔掉個不停,比這細雨還密,少年的胸口漸漸溼潤。
滿身的苦藥香盈來,少女柔軟的身子壓在他身上啜泣,他一時忘了反應,被覆住的胸口撲騰個不停,他掩飾般的深吸了一口氣。
路無殊頓住,隨後麵露了然。
她舅舅,便是朔州的小江都王。
——江遇宛竟將他認成了程識雲。
她喝了不過兩杯酒,眼神便差成了這樣。
路無殊不動聲色的挑了半邊眉,嗤笑一聲。
隨即,他將那雙攀在他腰間的手臂分開,然後輕輕一推,那道單薄纖細的身影便後退了半步。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看清我是誰。”
她卻仿佛沒聽清似的,看見了自己穿的那雙翹頭青色繡花鞋被雨淋濕,腦子跳脫,哽咽了一下,質問他:“路無殊,你想要我病死,虧我昨晚還救了你......”
小姑娘一彎細眉蹙起,小兔似的眼睛淚汪汪的,一張漂亮的臉蛋皺成了包子,可憐的要命。
少年頗有些無奈,很輕地歎了口氣:“走吧。”
說罷,掩下目中細微笑意,神色無異地往前走。
被甩在身後的小姑娘啜泣聲又大了些。
路無殊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頭,片刻後,一隻清瘦的手撚住寬大的袖袍,嗓音淡淡:“過來牽上。”
待她真的牽上,又抬起眸子看他:“可雨會落到我身上。”
那張冷峻的側臉依舊麵無表情,卻伸出了另一隻寬大的袖子,掩在少女的頭頂,為她隔絕了半麵風雨。
兩道素衣身影行在雨中,漸漸踏入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