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好奇心也被掀起來了,跟廊下丫鬟點了點頭,當中就有一個邁著小碎步進去了,沒一會兒便轉出來,道:“九姑娘請進罷。”
琉璃也不敢帶蕊兒進內,於是讓她隨著丫鬟們在外,自己邁步入內。
她自己對來往禮數上能做到心中有數,但因為沒見過這種職業的教習女師——當然李嬤嬤除外,何府又如斯地慎重,心裏也未免起了些忐忑。也不敢大抬頭,走到堂中,餘光掃見餘氏等四位夫人分坐兩邊,姑娘們也都在,抬頭看向上方,上首坐著何老太太,老太太榻旁也坐著一人,著淺色衣衫,氣質雖然出眾,妝扮卻並不十分隆重,雙螺髻上插著兩三樣珠花,都以白玉和珍珠為主,一身絳色宮裝,隻在袖口和領邊有著繡紋裝飾。
琉璃覺得長公主身邊的女官應該不會這麼樸素,雖不說非得渾身富貴,至少也會佩著幾樣不俗的首飾,像府裏這幾位官太太,哪個不是花紅柳綠的?尤其聶氏,整日裏不是大紅就是大紫,如果這位身份高貴的女師穿得這麼簡單,那讓這些夫人們的臉都往哪裏擱?
但這人的氣勢卻不可小覷,雖是略居老太太下首,卻打骨子裏散發出一陣威儀來,這不一屋子人不都沒人開口說笑麼?
琉璃琢磨不定,隻得裝個糊塗,跪地拜下道:“琉璃來遲,望老太太恕罪,望各位夫人恕罪。”
老太太及餘氏等人見她便如同針紮了眼似的,但每當著外人,也總不會失了儀去,當下皆慈眉善目地笑了笑,說道:“不遲。九姑娘起來罷。”
待她起了身,老太太身旁坐著的婦人也就淡淡笑著道:“想來這位就是被坊間傳為佳話的那位‘貴門遺珠’的九姑娘了?”
“貴門遺珠”這樣的形容,通常聽起來有些像諷刺,但是既然何府毫不避違地把這個私生女攤開在了眾人麵前,別人想繞也繞不過去,所以但凡來訪的客人提及或者見到琉璃,總免不了這麼奉承一句。老太爺老太太初時聽了紮耳,後也就橫著心習慣下來。當下便回應道:“正是。這姑娘幼時流落在外,未免有些粗鄙陋習,原該等調教些日子再喚出來見客,隻是今日佳節,一家人總要團團圓圓才像個樣子。”
這婦人淡笑點頭,再掃了眼琉璃卻不說話。餘氏仿佛不願在這話上糾纏,笑著道:“先生方才對四位姑娘的點評,竟很是一針見血,往後姑娘們就全托先生栽培了。”
餘氏喚出這聲“先生”,也就敲定了這婦人的身份,她果然就是郭遐!
琉璃坐在末尾不著眼處,竟不住重新打量起她,不錯,還是低調而不失禮的妝扮,除了一身超然的氣質,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但人家坐在這滿堂珠翠之中,就是有本事讓人心甘情願地圍著她一個人獻殷勤,這才叫做真正的魅力。
琉璃暗中歎氣,看這位女師如何應答。
郭遐笑道:“夫人言重。幾位姑娘都是資質佳的,但龍生九子個個不同,來日也自會有不同成就。”
這言下之意不就是說,我可不包她們個個都有所成績,學得好不好得看她們自己?餘氏聽出來這是個軟釘子,但是毓華的聰慧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她們寄托了最大希望的,所以她毫無壓力的笑了笑,說道:“先生所言甚是,俗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姑娘有了好師父,打今日起,都該好好學著上進才是。”
毓華淑華含笑稱是。浣華也很高興,唯獨燕華,一個人不住地打量著郭遐。
接下來便是午宴,郭遐坐了上席,已無琉璃就近觀瞻的機會了,這種有外人在的宴會是最無趣的,琉璃吃得心不在焉,但願早些回小跨院去。
忽然素華道:“五姐姐你老衝著上席看什麼?”
琉璃看了燕華一眼,果然見她還在瞅著郭遐,便也看過去一眼,郭遐正在傾聽老太太說話,麵上掛著一絲恬淡的笑,時而點一點頭。
“唉,我還以為侍候過長公主的人會是多麼風光的人物呢,沒想到就這個樣子!”燕華撇了撇嘴,小聲地說。“全身上下的首飾加起來連我娘一半都沒有,而且沒一件金燦漂亮的,要不是穿著宮裝,走在路上我還會以為是哪個小縣官的老婆!”
閔華嚇得忙道:“你小聲點!”
素華也說:“五姐姐你就別不知福了,咱們想跟這樣的‘縣官老婆’學東西還沒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