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的當口,正好祈木蘭也來請安了,毓華便讓人傳了飯。
小姑子在家是嬌客,等祈木蘭隨著梅氏一道坐了,琉璃便替木蘭添起粥來。祈木蘭不過十歲,還是小孩子,見得琉璃遞了粥碗過來,便歡喜地接過,又讓琉璃遞了勺子。
在琉璃琢磨梅氏的當口,其實梅氏心裏也在計較。她總覺得,何府來的這庶女今兒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同了。初初那兩天,就像隻無意飛進王府來的雀兒,話不多說,路不多走,處處格外小心,跟世間大部分庶女似的。而今日的她,看起來就自在得多了,那個怯生生的庶女已經不見了,行事仿佛都有了把握,頭抬到恰到好處,笑也笑得底氣十足。倒是與她那二品誥命的身份十分相稱了。
提到誥封,梅氏心裏又是猛地一抽。定北王爺的夫人封號卻不是王妃,而是一品誥命。外人當著麵縱是不說,背地裏也不知亂嚼過多少回的。
未免就有些牙癢癢。見著木蘭又伸手讓琉璃添粥,便就沉了臉,說道:“大奶奶是什麼人,你也該讓她親手侍侯!”一麵又衝著琉璃微笑:“你退吧,老大發了話,此後這裏不勞你立規矩。”
木蘭被唬住了,一口粥含在口裏,半日才吞下。
琉璃拿著筷子的也頓在半空。
梅氏這笑裏藏刀的工夫,她也不是頭回見,但她為了給自己難堪,連自己親生女兒的臉麵都不顧,卻讓她十分愕然。十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當初進何府的時候連十歲都不到,雖然世情不太懂,但事關臉麵的事卻是知道的。琉璃對於梅氏的深淺,經此恍惚又摸到了幾分。
但是她也不是天生喜歡犯賤的,竟然梅氏都這麼說了,那自己再呆著,也就太沒臉了。
她笑了笑,說道:“我這腿站久了也疼,夫人既然疼惜媳婦,那這裏就勞煩二弟妹侍侯著,兒媳暫且告退。”
她笑微微瞧了毓華一眼,款款走了出去。
誰都聽得出來梅氏那話就是在成心晾著她,讓她站在旁邊沒臉兒的意思。但凡有真心侍奉婆婆的,哪裏有敢這麼大喇喇走掉的?
梅氏麵上肌肉微抖,但仍然極力做出著緩和的樣子,和聲與毓華道:“添碗粥來。”
毓華拿著碗背過身去,暗地裏牙齒也緊咬起來。都是當姑娘出來的,論起來她還是何府長房嫡出的姑娘,當著琉璃的麵在,在婆婆麵前爭寵是一回事,做小伏低立規矩是另一回事!她沒想到琉璃竟然真的膽大到順坡往下爬,就這麼退下去了!這讓她怎能不恨?
琉璃出了榮熙堂,一路徑直回了長房院子。
蕊兒聽月桂海棠說了方才梅氏跟前那事,也不由得笑起來。但是她到底顯得老練些,說道:“這也得虧了將軍撐腰,要不然,奶奶可沒這個膽子呢。”言下之意,便也是說給琉璃聽的意思。
這幾日祈允灝還是睡在書房,有時候晚飯前回來,有時候晚飯後才回來,要是回得早了,也會過來坐坐。回得晚了她若睡了,便就直接去了書房,而蘭馨苑那裏,倒是從來沒見他去過。
他這麼忙,琉璃幾次好奇想問,可到底還沒有到過問他公事的地步,也就罷了。
吳子薪開的藥她還沒開始吃,因交代了每個月經後吃三副,所以還得等幾日。但是蕊兒聽說她氣血虧虛,擔心她萬一懷了子嗣於身體有虧,於是這兩日就熬了些溫補的湯給她喝著。大熱的天裏喝湯,真不是個好差事,琉璃不忍拂她的心意,每次倒也全喝了。
蕊兒又端了湯來,她喝了半碗,心裏對於方才的舉動也有些吃不準。主要是不知道祈允灝的態度,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她過於魯莽,或者說這麼樣還是有些不太合兒媳的規矩。但是又一想,除了招得梅氏對她更加的怨恨以外,她並沒有短什麼禮數,他想說她也沒理說去,也就撂下了。
晚上在書房寫字,預備讓蕊兒送到尚品書齋去,外頭忽然說將軍回來了,還徑直往她的書房來了,於是趕忙地將煦陽先生的印章收起來,做出一般寫字的樣子。
才裝模作樣地站好,祈允灝就進來了,見著她,仔細看了她兩眼,將她拉到麵前來又看了看。琉璃被瞧得心虛,便說道:“將軍瞧什麼?”
祈允灝挑著眉,說道:“聽說你今兒去榮熙堂,很是威風了一把,把夫人嘴都給氣歪了?”
琉璃聽他說起這個,遂一麵走到簾櫳下去撩蘭花,一麵道:“瞧將軍這話說的,我怎敢氣夫人?我規矩立得好好的,夫人心疼我,讓我退下,我就聽話地退下了,怎麼能說氣她呢?您這麼說,不是把夫人當成了那表裏不一的人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