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這就隨老奴走吧。
赤日炎炎,蟬聲陣陣。
大晟皇宮的攬月閣靜靜籠罩在炙熱烈陽中,院子裏柳葉打著卷兒,花瓣起著蔫兒,屋內更似蒸籠一般,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辛玥一襲淡紫衣衫,長發披垂,麵容無色,唇瓣泛白,柔柔靠在床頭,如一縷青煙,好似一吹就飄散了。
泛著淡淡水氳的雙眼,怔怔望著窗外,間或微微眨眼,密密的睫毛上便沾染上了些潤澤。
王嬤嬤端著金盞花水進屋,剛要說話,見狀,心下疼惜,忙放了手中的小銅盆,輕輕走到她身邊,小聲問道:“公主,讓老奴瞧瞧可還發著熱?”
辛玥微微點點頭。
王嬤嬤手背在她額頭停留片刻,呼了一口氣道:“總算是不熱了,夏日裏生病可是比冬日裏更難受。”她拿出帕子為辛玥沾去額角的汗珠,“也不知公主這汗,是熱的還是病的。”又看看屋內僅有的一個已經融化的冰盆,歎口氣,“太陽這般毒,天氣這般熱,尚寢局也隻送來一個冰盆,公主這日子過得怕是還比不上那些世家小姐。公主又……”
話到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此次公主生病,硬是沒讓請太醫,想來是不願讓旁人知曉,可究竟為何這般,她問了幾次,公主沒說,她也不便再問。
辛玥緩緩攬住王嬤嬤的胳膊,靠在她身上,不知想起了什麼,眸中氤氳愈加明顯,紅了眼尾,柔聲而言:“嬤嬤,再過十多日就是母妃忌日,父皇去了樂江的避暑山莊,下月定是趕不回來的。”
王嬤嬤心中腹誹,這哪裏是趕不趕得回來,陛下怕是根本就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她有些憤慨,接著輕歎一聲,遙遙望向了南邊。
三公主的母妃靜嬪來自南地,一入宮她就跟在身邊,十多年來,她看著三公主出生,又看著七年前靜嬪離世,三公主獨自一人在這皇宮中提心吊膽謹慎度日,實是心疼不已。
這十七年來,她們在這座華麗恢弘皇宮中的存在感低到了塵埃裏。別說坤寧宮了,就連淑妃汀蘭殿的婢女都敢頂撞她這個宮裏的老嬤嬤。
昨日她讓小灼去尚寢局要冰盆,誰知冰沒要來,小灼哭著就進了屋,說是挨了一頓冷嘲熱諷,氣頭上她要親自前去理論,還沒走出攬月閣就又退了回來。
她自是知曉,前太子,也是大皇子在世時,尚好一些,前太子薨逝後,此番待遇對於攬月閣來說,隻是稀鬆平常罷了。
此時看著病氣懨懨的辛玥,王嬤嬤道:“娘娘許是不願再見旁人的。”
聽了這話,辛玥憶起母妃在世時,的確從未盼著父皇來,而是時常盯著一副畫像發呆,看過了就收起來,不肯示人。
母妃薨逝前,支撐著油盡燈枯的身子讓她將那畫像燒了,她這才看見,畫像上乃是個溫潤儒雅的男子,同父皇的暴戾冷酷截然不同。
她攔著王嬤嬤的手臂稍稍用了用力,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王嬤嬤又道:“方才公主小憩時,坤寧宮來人請公主晚膳時前去,公主身子不爽,又不願旁人知曉,老奴便隻好應下了。公主,我們先選衣裙吧。”
聽到坤寧宮,辛玥不自覺地渾身抖了起來,她推開王嬤嬤,麵朝裏側身躺在床上,眼中都是懼怕。
王嬤嬤以為辛玥是不願去,也沒多想,一邊整理著箱籠中的衣物一邊說,“也不知此番去,是讓公主彈琵琶還是作畫,宮中樂師和畫師都不夠皇後消遣的。”
“哎,娘娘當初就不該把這兩樣手藝傳給公主,每次皇後和賢妃淑妃讓公主前去,她們坐在高台主位上,公主卻要在台下演奏,分明都是這宮裏的主子,怎麼瞧著像是低人一等似的。公主也是陛下的子嗣,大公主的七弦琴,二公主的舞姿皆是一絕,怎麼皇後不讓大公主和二公主前去助興?隻有陛下出席的宴會,大公主和二公主才會彈琴起舞,可那是取悅陛下,和取悅旁人是天上地下的區別。尋常百姓家中通常最疼愛的都是最年幼的孩子,公主是大晟朝年紀最小的皇嗣,本應該是最受嗬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