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夜裏和道侶同床,他失眠到半夜,隻好溜到偏殿去睡空床,於是又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見自己那人按著……日。正麵被壓了許久,隨後被抱起來推在牆上從背後無可逃避地壓緊實。腦袋還被掰過去,被那人強迫地親和咬。

徐八遂震動異常,嚇都嚇死了,趕緊爬起來跑回去,脊背挨著周六心驚膽戰地補覺。

而夢不由得他不做。

“我恨你,徐八遂,我恨死你了。”那人喃喃著,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互相掐,互相靠近。

“我真想這樣……可我不能沒有你。我賤得離不開你。”那人瘋魔地親吻他的眉眼,“別讓我再等下去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天光熹微,徐八遂赤腳下地跑到南柯閣的鏡子前,胡亂脫下衣服,粗喘著氣——鏡中的他一身破破爛爛,這裏那裏,各色疤痕鮮明可怕。可他怎麼觸碰自己,都摸不出疤痕,也感受不出痛。

他跑去將先前畫作卷起,鋪開新紙提筆重新畫。這一回從頭到尾,無一筆凝滯,名為周白淵的美人躍然於紙上,一如他夢中那般,叫人神魂顛倒。

徐八遂伸手輕觸畫中人眉眼,竟見紅痕從他眼角落下,恍如一行血淚。他倉皇後退,待指尖劇痛才發覺是指頭小傷落的血滴。

室內天光大作,他凝望畫中人許久,收起畫妥善卷好,收拾妥當一切回身而去,遇見駐望不知多久的周六。

“徐八遂。”周冥沙啞地喚他。

“周六,對不起。”徐八遂直打揖,好似一隻招財貓,“我要負你了,我想去找到這個人……我沒法和你做道侶了。”

周冥從天光裏來,凝望他淚光閃爍的愧疚眼神,猛然將他抱進懷裏:“這裏不好麼?何必去追尋那飄渺的幻夢?”

徐八遂不安地掙動:“對不起……對不起……他一直在哭,我不能丟下他,我得、我得找到他。”

周冥貪戀這一瞬的溫熱和生氣,萬般不想讓這短暫殘忍的夢境消散,卻又撼動不了現實夢境相換的界限。刹那自主,隨後提線木偶一般,看著未死未生之人撥開他,緊緊抓著畫卷出去,一一道別。

徐八遂袖著畫卷朝他的親朋好友做道別:“魔界沒有這個人,也許仙界有,我去仙界走一遭。不管咋樣,我得去找個明白,大家等我一下下,就等我一下下哈,回來咱們一起吃好吃的。”

所有完好無損的夢中殘缺者都不舍他離去,徐八遂兩難抉擇,終還是搖頭:“不行的,我還是得去把周白淵找出來。”

徐惑上前也想阻攔他,叫自家媳婦捉下了手。

“那周白淵的畫能給娘親看個全麼?”

徐八遂別扭地上交了畫,無痕展開掃過,半晌點點頭:“他長這個模樣啊。”

徐惑哼哼唧唧:“這人長得雖好,麵相卻一副寡情的倒黴衰樣。”

無痕隻笑,卷起畫遞回給崽崽:“那也是小遂兒選的。”

徐八遂麵對爹娘隻知點頭傻笑,眷戀地看著他們的每一個神情。

無痕捏他鼻子:“一場南柯大夢,你願意去翻越,比你爹強。”

徐八遂看到娘親眉心的心魔印變成了紅色,一時茫然:“啊?”

無痕擁住他:“去吧小崽子,去你未去之地,去未闖過的邊界,跨過那兒,也許就有你回家的路。”

徐八遂驟然難以抑製空蕩蕩的胸膛裏翻湧起悲痛。他抱住紅衣的娘親,回望過桃源鄉一般的新魔界,凝望過一張張完好的麵孔,眺望這完美得不似真實的夢境,一身慘痛又不知痛在何方。

“去吧遂遂。”無痕低聲笑,“該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