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逐漸恍惚,好像靈魂正在漸漸離開身體,即將擺脫這一切疼痛,不受控製地向那看不見的樂園飛去。

我又輸了……他模模糊糊地想。

腦海裏最後一幕清晰的畫麵是在南潘角鬥場的賽台上,八歲的他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右手的指甲又長又尖,死死攥著一顆尚還溫熱的心髒。襯著排山倒海的喝彩聲和鋪天蓋地的尖叫聲,倒在他麵前的是當年南潘角鬥場的第一角鬥士,負責教導他、最後被他殺死的老師。

——為什麼我會覺得自己很強,誰輸給我就不配活著?

如果是我輸了,我願意就這樣迎接死亡嗎?

“別這樣,陸衡。”尼祿上前按住陸衡那隻正在用勁的手,“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現在給弄死的話,我不是白費功夫了嗎!”

陸衡下意識就要聽從他的話,指下的力壓鬆開些許,隨即反應過來繼續捏緊:“不放!你憑什麼命令我!我就不放!”

我什麼時候命令過你啊!就你這脾氣誰敢這樣做啊!我那是請求,請求懂不懂?而且我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讓你再這樣折騰他,我不是白忙活了嗎?!尼祿立刻就要動手去掰陸衡的手指:“不要跟這種腦子簡單的人計較稱呼問題!雖然我也很不喜歡被叫成什麼‘寵物’,但想想他的腦回路跟一隻大狗狗差不多,我就懶得糾正他了。”

見他湊近過來,陸衡全身一僵,立即鬆開了手。

那壓迫氣管的力道一走,一股新鮮空氣陡然衝上喉頭,克勞德不斷痙攣的身體仿佛插進發條一轉的玩具,猝然狂咳起來!

這一下簡直驚天動地,他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血沫星星點點噴了滿地。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緩過來,精疲力盡地停下了劇咳,但輕微的咳嗽還在繼續,手腳也不能自己的連續痙攣。

我到底哪裏算得上是一個強者?就憑現在這個輸得難看十分狼狽的模樣嗎?這不是弱者才會有的樣子嗎?

——可我根本就……不想死啊!

克勞德視線裏全是重影,朦朧間隻聽陸衡說:“……隨便把他找個地方丟了吧!反正也沒人在意他是死是活。那奧什麼玩意不就五天沒管他死活?要不是你這無聊的同情心找不對地方泛濫,他早就可以打包好送進棺材裏了!”

從那天過到現在,已經五天了嗎?奧古斯都大人沒來找過我?不可能吧?

他極力忽視內心深處的惶恐與不安,勉強支起上身。好不容易恢複一些的身體在剛才的激烈爭鬥裏再度被重創,差點就連直起肩背的動作都無法完成,每一絲骨縫裏都是痛意。

尼祿的表情突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冰雪般素淨的臉上一雙好似被水浸透的淺金色雙眼微微閃著光,看著克勞德片刻,終於像是認命似的走上前來,伸手去探那留著青紫掐痕的脖頸,手心裏閃著微弱的白芒。

克勞德想避開,但此時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根本動不起來,銀灰色的發絲被汗珠黏在耳邊。

不可思議的柔暖力量從喉間擴散開來,一點一滴的安撫那一片腫脹疼痛。克勞德神情微展。

“隻能做到這樣了,慢慢養吧。”尼祿收回手,那修長的線條和白皙的顏色讓銀灰獸人感覺有點晃眼。“都被打成這樣就消停點別折騰了,不然到時候我真的救不回來了。”

那明明是抱怨的語句,卻沒有半點不耐煩的語氣。克勞德下意識地問:“……為什麼要救我,尼……祿?”

“我準備收買你,”尼祿沒好氣道,“這樣我去南潘角鬥場找瑪利亞就沒有人妨礙了。”

真的是這樣嗎?克勞德想。別管我讓我就那樣死了的話,那不就更沒人能阻撓你去找瑪利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