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抿唇:“在下是個粗人,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也無法揣摩大將軍的心思。”

“隻要虞大人能一直是朝中的清流,便無需揣摩我的心思。”明綺微笑。

京兆尹搖頭:“但知遇之恩,在下無以為報。”

明綺沒說話,她授意賀玄之扶持虞柏的時候,就沒有想這麼快拉虞柏到自己這邊,虞柏正直講義氣,隻要今日他受了她這份恩惠。

來日不用她說,虞柏也會償還。

“我有一件事,將軍或許會想要知道。”京兆尹猶豫再三,低聲說。

明綺挑眉:“什麼事情。”

“事關蕭霽。”京兆尹沉聲說。

明綺神色微微肅穆,她環視四周,確認無人能偷聽後,淡淡道:“願聞其詳。”

“兩年前,蕭厲山倒台,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舉族撤出了京城,不留一點蹤跡,官兵去搜查王府的時候,隻找到孑然一身的蕭霽。”京兆尹緩緩道。

“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明綺說。

“盛怒之下的皇帝,在多方大臣的求情下,留了蕭霽一命,隻關押蕭霽半年,黥麵之後貶為庶人,”頓了頓,京兆尹坦然地說:“蕭霽的母妃曾留下了一筆不菲的嫁妝,就藏在郊外的一座道觀旁。”

“有那筆銀錢在,蕭霽至少能保證後半生衣食無憂。”

他說了兩件聽上去毫不相關的事情,明綺卻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明綺笑了笑,玩味道:“你是想告訴我,蕭霽用自己母妃留下的錢,買通了刺字的官吏,將字刺在了他的手臂上?”

京兆尹沉沉看著明綺,打量著明綺的表情。

“為什麼呢,他瘋了?”明綺冷冷扯了下唇角。

京兆尹搖頭:“收受賄賂的官員被我抓了個正著,蕭霽母妃的嫁妝作為贓物被扣押在了衙門。”

他看向明綺的眼睛,緩緩說:“但他寧死也不願意在臉上刺字,為此,他甚至願意彎折傲骨,跪下來求我。”

“他說,如果他頂著一張被毀掉的臉,九泉之下,你怕是連看也不會看他一眼,但是今日,他卻任由地痞流氓打傷他的臉,在此之前那三瘸子很少能在蕭霽手裏討到好。”

“大將軍,或許在你不知道的時候,蕭霽就已經為你而活了。”京兆尹低聲說:“若你實在恨他,給他一個體麵也好,沒必要讓他卑微至塵埃。”

沉默許久,明綺僵硬地扯了下唇角:“三瘸子你要如何處置。”

“按大燁律例,他會處以極刑。”

“別輕易放過他。”明綺看向遠方,目光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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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偶爾能聽見兩聲微弱的蟲鳴。

明綺打開緊閉的院門,垂眸看向跪在廊簷下,麵色蒼白的蕭霽。

他的臉頰已經消腫,隻有唇角還留著淡淡的殷紅色傷痕。

明綺就站在門口,神色冷凝,雙♪唇緊閉,輕薄紗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她想了一日,始終沒有看清自己心中究竟想要什麼。

她曾想過將蕭霽的傲骨折辱打碎,讓他不止肉/身,連那顆心也從雲端跌落塵泥,再做不得仙人模樣,隻能卑微地乞求她的歡心。

但虞柏卻告訴她,蕭霽的那顆心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是支離破碎,他的仙人之姿,一身傲骨,都隻是他裝出來的模樣。

粉飾太平的表象下,是蕭厲因愛而不得,而血肉模糊的碎裂真心。

雖然總想將蕭霽打碎,但當知道蕭霽已經破碎屈服的時候,她卻不如想象中高興。

蕭霽的這顆真心或許來的太遲,讓她知道得太晚,明綺還是不可抑製地起了惻隱之心。

明綺咬了咬牙,走到蕭霽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