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是真的不想把他手裏的紙張交給自己。
雖然殷岃平時對她嚴厲,但她想要的東西,總是會默默地送給她的,這還是第一次,殷岃不願意把她想要的東西給她。
鈺兒摸了摸腦袋想了想,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但她一向聽話,於是又恢複了乖巧,慢慢從父皇的衣衫上挪了下來,站直身子,把其他的碰掉的東西收拾好,低聲說著:“好吧,父皇不讓鈺兒瞧,鈺兒就不瞧。”
殷岃見女兒的心思不再停留在自己手中的紙張上,暗自鬆了一口氣,趁著孩子又往書案後麵挪的功夫,在禦書房內的書架上重新尋了一本書出來,把微微發黃的紙張重新鋪在了內頁合住。
鈺兒剛好瞧見了他把紙張仔細鋪好,那是她很少在自己淡然冷靜的父親身上見到的仔細,她不由得微愣,待殷岃回過頭來時猛地垂下頭看眼前的奏折。
殷岃沒有留意到女兒的小動作,他也行到書案後,指節朝那封奏折上點了點,低聲問道:“哪個字不認識?”
小丫頭踮起腳尖,指著“壅蔽”的“壅”字道:“這個字不認識,要是認識這個字,兒臣大概就能知道這奏折是什麼意思啦。”
殷岃看著她所指的字,“唔”了一聲:“確實有些難。”
說著,男人提起筆,在空白的紙上一筆一劃地把這個字寫了一遍,低聲問道:“看會了嗎?”
鈺兒搖搖頭:“有點不會。”
雖然這般說著,但小丫頭卻主動從懸掛著的筆架上拿了一隻她平時用的小些的毛筆,認認真真地在殷岃所寫的字旁邊又寫了一遍。
殷岃微微頷首:“不錯,有幾下不對,再多練練便會了。”
說著,他虛虛握著女兒的小手,又重新寫了一遍,一遍寫,一遍低聲道:“這字與‘中庸’的庸一般念法,意味堵塞,壅蔽的意思是,隔絕蒙蔽,看來上疏這奏折的臣子,是覺得朕被蒙蔽了。”
小丫頭用力點頭,道:“沒錯呢,就是這個意思,好像是哪位都禦史上諫,說他隨同夫人回老家農耕,見當地百姓農具破舊,便生了好奇,因為父皇每年春耕前都會讓各地官署提前投放更換農具。結果查探之下發現,當地官員懶得分發,便將新的農具堆在庫中。這奏折的意思是提醒父皇,有時候官吏行了惡事不單因為利字,更多是為著自己方便。”
言罷,鈺兒眨巴眨巴黑亮亮的眼睛,挺了挺小胸脯:“父皇您再看看,兒臣說的對不對。”
那可愛的小動作,和她娘親原先求誇時,一般無二。
她本想等到父親的一番誇讚,盡管更多時候隻是一個“好”或者“不錯”,但也能讓她開心許久。
可今日有些出乎意料,明明自己覺得已經把奏折意思了解地很好了,但她滿頭銀發的父親隻是定定地凝視著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父皇?”
她輕喚一聲,殷岃才回過神來。
“父皇,你怎麼哭了呀。”
鈺兒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偏過頭湊近一看,發現還真是!
她英明神武的父皇眼角不知什麼時候有了淚痕,按照殷錦鈺到目前為止,人生大半輩子都在哭的情況來判斷,一定是哭了。
殷岃微微闔了闔眼,再睜開時,已經是清明一片:“父皇沒有哭,隻是,今日看了太多奏折,眼睛酸。”
鈺兒這才放下心,她就說嘛,她的父皇怎麼會哭!
小丫頭踮起腳尖,小大人一般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勸慰道:“父皇,既然累了便歇歇吧,鈺兒來幫您看奏折。”
殷岃緩緩搖頭,低聲道:“無事,朕有鈺兒。”
何其有幸,他能有這麼聰慧機敏的一個孩子,要不是有她在,這五年來的每一個漫漫長夜,又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