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辦法相信,這樣一個天才。

二十歲就結金丹,在數萬弟子中第一也是唯一一個能習得太上劍法精髓的天才。

不入世也名滿天下的劍道魁首。

在血牢裏不肯反抗,在自己心生懷疑時要抹去自己記憶,在九生儀無法顯出真相時認下罪責,而後又在這位德高望重的仙君桎梏下,讓所有人都避開了雲天秘境這一遭。

是為了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

他盜劍複國,又忽而認罪,難道是為了把自己變成現在這樣嗎?

還是他根本就沒有選擇,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會變成現在這樣。

祂又憑什麼把他變成現在這樣?

程雲陡然咬緊牙關,喉間的窒息和哽澀盡數化作了劍氣,燒得他眼尾赤紅,握劍的手都仿佛烙鐵。

他揮劍,想硬生生斬斷這些還在流淌的靈力。

但這是仙人之力,而燕無爭現在隻是一個凡人。

劍氣沒有傷到靈氣,反而險些傷到了他。程雲瞳孔驟縮。

他因為天生劍骨,修道卓越,而望之似劍勝玉的筋脈皮膚爆裂開。

像是在血色暈染中蜿蜒的河流,那是磅礴浩瀚的江河,被硬生生截斷,河床被挖出,暴露出脆弱內裏。

如此這般,毀人根基的狠毒術法,都加在他一個人身上。

但他仍然神情平靜,隻有烏發和玉冠仍然是潔淨的,讓人能認出,這才是燕無爭。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燕無爭。

不會傲慢,不會冷待旁人,在血牢裏能怡然自得,在被奪劍被毀修為被碾天生劍骨的時候,仍然平靜得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甚至能夠平靜接受自己無劍可用,成了廢人一個的燕無爭。

程雲的劍在手中,劍氣也停了,明明順利抵達了仙君洞府,心境卻波動得幾乎不穩了。

所以,是因他。

是他,是他這個自己都不知道的程文光,讓他不顧一切地想要扛下所有罪責?

就因為,他是天生無親無朋的命格,因為他命途寥落,所以燕無爭才生生為了扭轉,為了複辟,做了這一切。

燕無爭甚至沒有要任何報答。

隻是找他借一塊玉牌而已。

真是太可笑了。

喉嚨牽動,卻帶起程雲渾身脈絡的疼,喉嚨尤其疼。

能逆轉掌門也不能逆轉的孤星命格,和那位仙君也能爭上一爭的劍道魁首,能抹去他的記憶,卻逃不出那小小的血牢,隻能問不願意認他的人借一塊小小的玉牌。

他想借的真的是玉牌嗎?

還是那會壓製他修為的滿月,聽他承認一句,是,兄長做得夠多了。

兄長。

他這樣的人,也會有這樣的兄長嗎。

在未曾相認的時候與他飲酒鼓勵他振作,以為他知道的時候假借玉牌和他說法,甚至事發之後也想全力保下他的兄長。

他以為那麼多年的孤身一人。

最終也演變為不在意的孤星命格,竟然有人,將這視作比自己的命還要緊。

他甚至不敢問那一日如果不是他升了一等弟子,是他帶隊去,燕無爭是不是就不會認下罪責,束手就擒,他也就不會被宗門仙君如此懲戒,修為更不會盡毀。

隻能硬掐著掌心,紅眼啞聲:“執法堂法陣,還有宗門大陣,到底是怎麼回事?”

執法堂的法陣自老祖那裏繼承而來,即便是大能到此,也要受片刻約束,不可能錯判;

而九生儀是宗門陣法的陣眼,它無法顯出當日打開大陣之人的身形,足以說明那人很有可能並不是燕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