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裏每天每天描繪她的模樣,她的神態,仔細回想她的聲音,她的一顰一笑。
他在黑暗裏,在望不到頭的孤獨中不斷的記憶她,又不斷的質疑自己,但為求自保,又固執的要求自己去恨她,在黑夜裏獨自飲恨的生活更加難過。
愛,總比恨要容易,恨一個人要付出更多的刻意的力氣。
他在一次噩夢中醒來,淚水不受控製的流出來,他從枕下拿出已經皺掉的照片,恨恨的撕碎。
監獄裏燈光常亮,他卻覺得這是無止盡的黑暗,黑暗,黑暗。
碎片他一直沒有扔掉,想她的時候就一點點的拚湊,拚到一半又覺得自己犯賤,最後揮手毀散,如此反複,反複如此,直到他出獄。
最後拚湊起來是他決心來杭州那天晚上。
他隱秘而強烈的恨意和需索、苦痛的力量、深刻的壓抑製造出冷漠的表象,五年後,他再次見到她。
“傅景。”
禾菁伸手撫摸那張照片,撫摸那些粗糙紋路就像是看到那個沉溺在黑暗裏無助的少年,她眼底隱隱淚光,半晌,低聲問:“你相信命定論嗎?”
他果斷搖頭:“我不信。”
禾菁笑,笑的眼淚流下來:“我也不信。”
不信命,所以要拚死掙紮,一意孤行,掙脫那些束縛,擺脫泥沼般死氣沉沉的生活,她在這條路上太過專注以刻意去忽視了他。
她曾經動搖過,隻是這份動搖在未來麵前她做出選擇。
如果時光倒退,她是否會不顧一切跟他走?不會的。她依舊清楚。
隻是她一定會完全的耐心,她一定要留住他,她一定要緊緊抱住他,告訴他不要怕。
命運從來不公平,上帝把如此多坎坷給你,給我們,我們無力改變,但至少——
至少,我能和你一起走。
她說:“有時候人總是不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你現在明白了嗎?”
她與他對視,兩雙漆黑的眼睛,眼底倒映彼此麵容。
簇簇白色花樹,融入夜色中發出光芒,遠處嘈雜聲響連同這裏的風聲都在月光中沉寂。
她閉上眼,喉嚨裏微微的哽咽,輕輕點頭,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你知道麼?
我以前總以為自己是明白的,明白自己為了什麼而活,明白自己終究要往哪裏去,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但我卻忘了想——什麼是我真正需要的。
他殷紅的唇角微微的勾起來,少年攝人心魄的笑,如此熟悉。
她也笑,她說:“你閉上眼。”
“恩?”
“你閉上眼。”她重複。
於是他閉上眼。
她愛上他,不是皮囊的吸引,不是自責和憐憫。
她從衣兜裏拿出那個已經褪色的草環,抬起他的手,笑著套進他的無名指。
她無聲的笑,抬起頭的同時他也睜開眼。
草戒指窄小,卡在他的指節上。
他的手還在她的手裏,禾菁眼裏有淚光,笑容卻安寧,她說:“傅景,你可以娶我嗎?”
不是願意與否,是可以與否。
你可以嗎?此後我們彼此承擔。
她愛上他,是生命中無法自控又甘心情願的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