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睿忍不住抖兩抖,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噫!
夏侯冬垂下頭。她和他說話,會蹲下來,眼睛看眼睛,她抱起他避開檀曼莉的衝撞,隨雲居三五天給他送糕點,他知道才不是大家以為的,父親讓人送的,還有那件墨狐皮的小鬥篷,他知道也不是五舅舅說的,父親讓秦妃做了送他的。除了外祖,那是他得到的第一個溫暖,不想失去。
夏侯雲雙臂虛環,右手虛握成拳,放在下巴上。
寰王前七代烈祖的那位北夏王,獨寵一位年長十五歲的宮女,封她為夫人,視滿宮年輕妃嬪若無睹,置朝臣諫言奏折若罔聞。年齡,有時候不是問題。穆雪比夏侯冬,可大不到十五歲。
夏侯雲眼底冷光閃了閃,慢慢道:“這世上的好女人,很多,是你的,就是你的,別人奪不走,不是你的,強留,也不會是你的。別的東西也一樣。”
夏侯雲揮退眾人。
坐在書案前,錦帛是張寒的來信,羊皮紙是穆雪的回信,“雪兒吾妻”,“夫張寒”,“不日南歸”,刺痛著他的眼。有道是字如其人,冷珊冷瑚打聽到的消息,與行雲流水的黑色篆書的主人,仿佛毫不相幹。張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讓穆雪念念不忘,她說,張寒好像什麼都會,沒人能難得住他,那麼強,似乎不可超越,她說,張寒美得不似凡人,微微一笑,誰也拒絕不得,她說,張寒很真,很簡單,那樣的人,認識了就再難忘。
白初說,張寒許下穆雪一世一雙人,不移,不易,不離不棄。
燕明睿說,張寒和穆雪,沒有情意和信任,是不可能的。
是了,薔薇花的消息,珊瑚的消息,都不能讓穆雪相信,張寒背叛了她。
那是一種怎樣深沉的愛?
失意和惆悵,混雜著濃濃的苦澀與傷感,在夏侯雲心中升騰。
半年來,木頭對他不好嗎?木頭對他很好。木頭對他無感嗎?如果她無感,不會容他親近,如果她無感,生死之時,她不會親他,讓他要了她。她嫁給他,算不得他強迫,她也沒把他從她的床上踢下去,她是他的妻,為什麼要放她離去?
他又怎麼爭?張寒的一隻鴿子,便勾了她南歸,隻怕她睡在他身邊,想的卻是張寒。
夏侯雲張大嘴吸氣,壓下那滿滿的窒息感。
秦夏的敵對,穆家的仇恨,也是一道深溝。穆英要一支千人特戰隊,混進鹹陽,刺殺承乾皇帝,隻怕她不這麼想,那樣的刺殺,極可能引起秦夏新的爭端,爭端不可調和,便是戰爭,她說過,她不會為了私仇,引夏軍入秦。
冷毅來報,宗正府的調查結果,丘妃檀妃租馬車,出北宮,去甘泉宮散心,聽說落照山莊的丁香開滿山穀,改道往落照山莊去,有人證,有物證。為什麼私出龍城,原因出在太子的冷落上。宗正府斥“胡鬧”。
夏侯雲有種奇怪不安的感覺,丘檀二人從被擄,到甘泉宮轉落照山莊,到自回北宮,到宗正府辯白查證,似乎除了流言抹黑北宮,並未給北宮造成實際傷害。這件事,真因為“冷落”這麼簡單?丘檀二人從進入北宮那天起,就是被冷落的。
夏侯雲望著“不日南歸”那四個字,心頭又憋又悶,很不耐煩,令內侍宮女送了丘檀二人去後殿,禁足。
廳內的光線漸漸暗下來,夜幕低張。
氣喘籲籲的元元,推開守在門口的大雙小雙,衝進議事廳,喘著粗氣說:“殿下,趕緊看看去吧,太子妃,太子妃一個人在花園裏,在喝酒呢。”
“什麼事?”夏侯雲呆了呆,酒漏子喝酒,喝不醉的。
元元拍著胸口,又急又慌:“太子妃招了白小哥說話,白小哥的臉色難看極了,奴婢轉到客院,看到白小哥他們打背包,臉色都不好看。奴婢告訴舅母,舅母好半天沒說話,易先生來和舅母說話,舅母讓奴婢收拾行裝。殿下,太子妃要離開龍城嗎?剛才太子妃拎了兩壇子酒,兩壇子啊!”
夏侯雲握緊了拳,木頭這是鐵心要走了,還要帶著虎鯊走,還有易青、袁嬤嬤,他們這些秦人,都要走,這一走,再也不會到龍城來。
韓加林傷瘉後,一時不宜露麵,隨燕家商隊南下,去了魔鬼穀。袁嬤嬤從煙霞山莊返回北宮,打理合歡殿。
易青是秦軍醫曹,袁嬤嬤舅甥是易青介紹買下的,看來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夏侯雲注視元元,直看得元元低下頭,漲紅臉。夏侯雲冷笑,元元算是這些秦人中的叛徒吧,她不想穆雪離開,是因為存了妄想。
穆英下藥,綁了他和穆雪回龍城成親,卻又說,他配不上穆雪。
夏侯雲怒極,一腳踢翻書案,在這些秦人眼裏,他就那麼不堪,不配得到穆雪的愛,隻配讓女奴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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