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裏,愣是十天都沒出過正房。

成親後也是,循規蹈矩,亦步亦趨,唯恐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不對,或者不合陸家的規矩了。

怎麼現在就這麼隨意了呢?

銀線其實想一想,就明白過來了。這是,叫人寵得、慣得啊。

隻因溫蕙嫁過來卻發現,夫家人都是極好的,公公很少見麵,天天見麵的婆婆和夫君,都對她既溫和又寬容。甚至可以說,對新媳婦實在很寵著了。

擱著誰在這種情況下,都得飄,何況溫蕙隻是一個小姑娘。

被寵著善待著,就漸漸把當初的謹小慎微丟了,漸漸有點像溫家堡那個淘氣姑娘了。

隻銀線便是說了,溫蕙也沒在意。婆母和夫君都這麼好呢,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

溫蕙卻忘記了,每個人都有底線的。

陸夫人的底線是規矩,是體統,是一個身份對應該有的優雅和體麵。

陸家少夫人被仆婦們像個雜耍賣藝人似的圍觀了這件事,就正正好地踩了陸夫人的底線了。

恰此時又正是陸夫人正在思量著,怎樣磨磨溫蕙這不太沉穩的性子的檔口,真真就是,唉,撞上了。

陸夫人是真的生氣了。

溫蕙感覺出來了。因她把溫蕙喚到了麵前,臉上雖然平靜,卻竟然很久都沒有說話。

那種風雨欲來的氣息,太鮮明了。

溫蕙當場就認錯了:“就……以前家裏就沒什麼……就……也覺得沒什麼……以後會注意了……”

陸夫人的生氣不是像溫夫人那樣抄棍子揍她,追得她滿院子跑。

陸夫人的生氣是許久之後,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一口氣裏充滿了無奈和恨鐵不成鋼。

溫蕙聽出來了她的失望,更後悔了,腦袋都快垂到胸口上去了。

因一個人若是對你真的很好,你是不願意看到她對你感到失望的。那實在是令人十分惶恐。

陸夫人歎完,揉揉額角,道:“先坐下吧。”

溫蕙坐下,頭垂得更低——就怕她揉額角,那說明她頭痛了。這下可好,不僅叫她失望了,還辜負了陸嘉言的托付。

十分地後悔。

現在想想,丫鬟仆婦便是每日上午過來稟報家事,也都是規規矩矩站成一隊。誰個敢嬉笑吵鬧,誰個敢亂蹦亂跳。

怎麼到了她那裏,就成了青杏梅香轟也轟不走了?

自然是因為,跟著有規矩的人便講規矩,跟著不講規矩的人便不講規矩。

陸嘉言早早就跟她說過了,欺軟怕硬、捧高踩低都是奴仆本性。當時家裏亂糟糟的情況,為了讓她在他院子裏莊重露麵,讓奴婢們尊敬她,他都用了多少心思呢。

這些心思,全都被她辜負了。

溫蕙現在就是,深深地後悔。

都嫁人了,怎麼還跟從前在家裏似的不用腦子呢。

陸夫人看了看她,忽然道:“腳抬起來給我看看。”

她聲音並不高,也不是含著怒氣,但溫蕙聽著就是如奉律令似的,雖不知道叫她抬腳做什麼,還是乖乖地就抬起來了。

裙子滑落一些,便露出了一雙穿著繡鞋的腳丫。鞋子上繡著精致的花,尖上還綴著兩個彩色的絨球,十分可愛。

陸夫人看了看,問:“你沒有綁過腳吧?”

溫蕙不懂:“綁腳是什麼?”

陸夫人便微微提了裙裾,輕輕伸出一隻腳來。

她這動作可比溫蕙優雅得多了,原來伸腳是要這樣伸啊!

“你看看我的,與你的相比,可能看出有什麼不同嗎?”陸夫人輕聲問。

溫蕙睜大眼睛仔細地看了,還真看出來了:“母親的腳……好細啊。”真的是很細,非常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