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本奏折,雙手奉上:“此臣所作三策,削藩策,整軍策,東海策。”

皇帝驚了。

內侍上前接了,奉給皇帝。

皇帝粗略先翻了翻《削藩策》,合上。

“陸嘉言,你真敢想。”

陸睿微微一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沒有什麼不敢想。”

皇帝道:“宗室如何能入科舉。”

陸睿道:“所以,要剝離他們宗室的身份。”

皇帝道:“誰願意沒有身份。”

“有的。”陸睿道,“宗室龐大,靡費財政。以河南一地來說,稅賦幾被吃空。可實際上,落到每一個宗室身上,竟是富有富的不夠,窮有窮的不夠。”

皇帝問:“此話怎講。”

“富者如親王、郡王,廣納妻妾,子孫之多,令人瞠目。維持這一大家子的奢靡生活,不夠。”陸睿道,“到旁支末係,沒了蔭封,要維持體麵生活,亦不夠。”

“宗室常在當地鬧事,占良田,奪稅賦,令地方官員不勝其擾。歸根到底,是因為陛下覺得給他們已經夠多了,實際上攤到每個人手裏都不夠,卻又囿於身份,什麼也不能做,自然隻能生事,多占多搶。亦有將宗室女嫁與商人換彩禮的,失了體統。”

“我昔日遊曆結交一人,亦有進士之才,本想與他相約春闈,才知道,他是末支宗室,空有滿腹才學卻不能科舉,隻餘遺恨。”

“太祖皇帝對宗室極其優待,自是希望自己的子孫衣食無憂的。隻太祖皇帝肯定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宗室數量之龐大,已到了拖累朝廷的地步。這卻不是太祖皇帝的本意了。”

“陸卿說的都對。”皇帝輕叩著那奏章,“隻你可知道,比起那些願意的,更多的是不願意的。你可知道這將觸動多少人的利益,有多大的反對聲音。”

陸睿抬眸:“陛下若讀了臣的《整軍策》便知,那才是真正觸動旁人利益的事。直如割人血肉,撕咬起來,都是血淋淋的。”

《整軍策》和《東海策》皇帝還沒看。但他是個胸有大誌,十分勤勉的皇帝,光是從這名字上看,都能想象得出來的。

“卿的膽子真大,到底年輕。”他說。

“正因年輕,才該膽大。”陸睿說,“臣也怕日後宦海沉浮,再沒有這銳氣,或者連想的勇氣都沒有了。庸庸碌碌,隻求個富貴。”

皇帝凝目。

“陛下不必憂慮,臣也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道,“臣剛才說了,幸臣年輕,幸陛下也年輕。臣所作三策,也隻是雛形,不是終章。臣還有許多思慮不到考慮不周的地方,臣自知的。”

“臣今日將三策遞交陛下,並非進策,隻是表明臣的誌向。”

“至於這三件事,還請陛下給臣二十年。臣想與陛下,共留名史冊。”

有勇氣,有自知。

皇帝笑了,欣慰道:“好,便給你二十年。”

待從乾清宮出來,狀元和榜眼還在等他:“怎地這般久?”

三個原是一起入宮的,也想著一起走。

待出得宮來,已經腹中饑餓,又相約去酒樓。隻走到半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百姓們如昨日賞進士遊街那般湧上主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榜眼驚歎:“這是誰家嫁女,這般大的排場?”

長長的隊伍,堪稱十裏紅妝。百姓們交頭接耳,圍觀驚歎。

從人去打聽了,回來道:“不是誰家嫁女,是監察院霍都督今日娶妻。”

狀元和榜眼對看一眼,道:“不如咱們繞道?”

陸睿卻想起年節裏,手臂上被捏出來的烏青。他道:“看看。”

狀元榜眼不意那個最冷清的人竟要去看熱鬧。其實他們也想看,原就是怕這個冰雪一樣的人嫌棄才沒說的。當即都一夾馬,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