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蕙正在與丫頭們說夏衣的事,霍決讓丫頭們退下,道:“開封的信報來了。”

“陸夫人沒什麼事,還是在休養身體。”他頓了頓,道,“隻下人有些慢待陸大姑娘。”

他說完,清楚地看到溫蕙的眼神一瞬尖銳了起來。

母獸護幼崽,乃是萬物皆有的天性。

他把卷成卷的紙遞過去。

溫蕙接過展開,飛快地瀏覽了一遍。

某日,府中購進春日新上市的櫻桃。似這般剛上市的新鮮昂貴果子,到了廚房便會分一分,作幾等,給不同的人。

從來端到陸大姑娘跟前的都是最好的,個頭個個有鴿子蛋大小。這一日端來的,卻叫教養媽媽發現,上麵大顆的吃完,碟子的最底層竟鋪了一層稍小一圈的。

教養媽媽大怒,嗬斥下人:【這是公子的嫡女,唯一的孩子,誰給你們的膽子!】

對方沒了臉,隻得又給陸大姑娘換了第一等的來。

霍決剛剛看到的時候,其實十分無語。因男人家,對這些“小事”都不怎麼看重。總覺得是婦人愛計較得失。

隻他剛才想了片刻,試著將信報裏的“陸大姑娘”換成了溫蕙,忽地便懂了。

倘若是在他的府邸裏,有哪個下人敢以次充好來糊弄溫蕙,不把最好的端到溫蕙麵前來。讓他知道了,會叫這人變成老廿手裏一張人皮。

他尚且如此不能容忍。婦人們被關在內宅裏,四麵圍牆,四方天空,每日裏爭的就是這些“小事”。

何況教養媽媽若無意外,以後大概一輩子跟著姑娘,是貴是賤全係在姑娘身上。

如今陸大姑娘的母親“去世”了,祖母因傷心過度休養,不理家事。櫻桃本身是個小事,卻是個危險的開端。教養媽媽是決不允許這事發生甚至發酵的,直接摁滅了。

霍決盯著溫蕙的眉眼。

溫蕙快速瀏覽了一遍,又仔細讀了一遍,緩緩將那紙再卷起。

片刻,抬頭對霍決微微一笑:“沒什麼的。下人自來就是如此,尤其世仆多的人家,掌家夫人弱勢些,都可能會被老仆欺負。”

她道:“璠璠這媽媽,是我和我婆……和陸夫人一起挑的。她十分出色能幹,在這內宅裏,定能護得住璠璠的。別擔心。”

別擔心?

叫誰別擔心?他嗎?

她的女兒被慢待受委屈,卻反而來寬慰他放心?

“蕙娘,你不必如此。”霍決負手道,“未經你允許,我決不擅動陸大姑娘。”

溫蕙別過頭去,看著別處。

來到這裏許久了,除了當初有一晚她暴哭提及過陸璠,這之後,她一次都沒有提過。

她可以淡然地提起曾經的夫君和婆母,卻仿佛世上不存在一個跟她血脈相連的女兒似的。

她在他麵前從來都沒流露出過思念陸璠的模樣。

可愈是如此,霍決愈是知道,陸璠對她有多重要。

因太重要了,霍決做事又太霸道,她唯恐流露出一絲對女兒的思念叫他發現,恐他會不管不顧,為了她將陸璠也弄來。

餘杭陸氏嫡女,是什麼樣的身份?

單單一個人,或許宦海有沉浮。譬如陸正,如今也還隻是五品。但若論一族,是由許多的“個人”組成,決不是隻看一個人當前品秩的高低。

餘杭陸氏,登閣拜相者有之,三元及第者有之,有撞死金殿的諫臣,也有勇於辭官不戀權勢的風骨。

陸正這一房人丁雖單薄,在陸氏族中稍顯弱勢,卻一門三進士,祖孫兩探花。

和他同族的陸誠,如今是侍郎,勢頭正好,離尚書隻一步之遙。他是陸璠的伯祖父。

陸璠坐擁這清貴家世,便是皇子正妃都可以入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