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和小安是什麼都沒有的。這兩個彼此心意相通,瘋起來也都沒有底線。

溫蕙微微歎氣,問:“三叔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了嗎?”

原以為會聽到個家人全都去世或者失去聯係的故事,結果小安道:“怎麼說呢……”

“我是那個家的第十一個孩子。還活著的哥哥姐姐有六七個,爹娘也活著呢,侄子外甥什麼的,據說二十多個。”他說,“前年,就前年年底,大老遠地跑了兩個來京城,說是我的親生哥哥。”

溫蕙吃驚。

小安接著道:“其實就是在湖廣聽到了我名聲,覺得耳熟,使勁想了想,想起來賣過一個小的到襄王府裏,就叫這個名。雖然我在襄王府裏,他們隻在我十歲那年來看過我一次,想問問我有沒有月錢,想拿走,但是不妨礙他們如今理所當然覺得可以沾我的光。”

溫蕙沉默了片刻道:“你不會讓他們沾光的。”

“當然。”小安笑道,“我剁了他們一人一根手指,讓他們滾蛋了。”

“別跟我提什麼生恩養恩,養了我的是襄王府,是我幹爹,我給他送了終。生恩?他們把我送去閹了換了錢,已經報完了。”

“我念安,是叫人隨便沾光的嗎?做這種美夢之前,實應該先掂掂自己的分量。”

霍決和他身邊的人,便是這樣的人啊。

你恨他瘋,偏又知道他瘋得有原因。細品味,都是苦的味道。他們的苦,卻又要旁人的痛來償。

溫蕙抬眸。

小安退後了一步,遠離她。

“嫂嫂,別這麼看我。”他笑道。

“別憐我。”

“我不是哥哥,我就是我,我不需人憐。”

小安咬牙笑著轉身,大步地離開了。

第216章

寧菲菲四月中旬到了開封,沒見到婆婆,先見到了公公。

雖然廳門敞開著,屋裏屋外都是丫鬟婆子,但寧菲菲還是別扭。規規矩矩地給公公磕了個頭:“相公聞聽母親抱恙,日夜憂思,譴我來侍奉母親。”

這事陸睿沒有提前打招呼,陸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心裏邊暗罵了一句“多事”,臉上卻和顏悅色:“你遠道而來辛苦了,先去休息洗漱吧。”

寧菲菲悄悄打量這公公,生得相貌英俊,儀表堂堂,不愧是她相公的爹。她垂首道:“該當先拜見母親。”

未見婆婆,先見公公,已經不大合規矩了,哪能婆婆都不見,就去歇息的。

公公卻道:“你婆婆如今精神不大好。她與前頭的溫氏親如母女,自溫氏去後,她常失眠,晚上睡不著,白日睡不醒。唉,並非不叫你去拜見她,隻她這會還睡著。”

陸正說這話的時候,盯著兒媳。

十五六的小姑娘,哪有那麼多的城府,聽到“與前頭的溫氏親如母女”,果然咬了咬唇,垂下頭去。

在人心裏埋下芥蒂,就是這麼簡單。陸正嘴角微微扯扯。

見不著陸夫人,寧菲菲隻好先安置。

院門的鎖打開,陸正邁進了上院。

四月的陽光灑在簷廊下,雕梁雅致,畫棟精美。陸夫人倚在躺椅中,緙絲的衣裳料子華貴,鞋子上綴著玉片。

若不看她的眼睛,隻覺得一切都美好。

隻那雙眼睛,沒有生氣。看到院門打開,陸正出現,眼珠連動都沒動。

丫鬟將圓凳擺在躺椅旁,陸正坐下,伸手輕輕撫摸妻子的手,像個溫柔的丈夫。

“你的新媳婦來侍奉你了。明日我讓她與你相見。”他道,“說話之前,想想璠璠。小孩子,實在太容易夭了。”

陸夫人的眼珠微微地動了動,許久,才道:“虎毒不食子。”

陸正道:“一個丫頭片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