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聽聞,容府管製一直都奇奇怪怪,極為嚴苛,動不動就是發賣鞭打。”扶玉歎氣。
“還不是因為府中沒個女主人。”西苑靜安院中,容宓揉了揉腦袋,推開手中的賬本,“一共牽出十一個有貳心的人,容叔都處置了,又牽扯了五個不明不白的,我索性一並打發出去了。”
她一說起這個話就頗為頭疼:“一下子少了近二十人,臨安靠譜人牙子的手中也一下子拿不出調/教好的人,估計要我們自己教了。”
容祈沉默地坐著,肩上的厚重的白狐大氅壓在消瘦的肩上,好似被沉重的披風壓得臉色蒼白,可細細看去,他依舊脊背挺直,羽睫下垂,不動聲色。
“來我這邊當木偶的嗎。”容宓一見他就來氣,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府中到底管不管,容叔年紀也大了,總不能一直仰仗他。”
容宓自己說著也忍不住歎氣,可一看到他慘白的臉頰,心裏又忍不住心酸:“我過幾日就要回去了,你在臨安要注意身體,管家的脾氣也比我清楚,你既然選擇蟄伏就該彎下腰來。”
一直不曾說話的容祈神色有了微微波動,眉峰一動,卻是說道:“他來信了?”
容宓嘴角緊抿,不願多說。
容祈感覺到屋內沉默的氣氛,眉心狠狠皺起,聲音微冷,黯淡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整個人都在憤怒中顫唞。
“我不需要。”他的聲音自喉嚨裏擠了出來,尖銳憎惡。
“別管我的事情。”容宓嘖了一聲,不悅說道,卻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肚子,“而且……”
“是因為我懷孕了。”
容祈整個人僵坐著,毫無血色的臉頰上露出一點不可置信之色,整個人好似暴露在天光下的一層紙,隻需要一點微不足道的水滴就能被橫穿而過。
“我嫁給他,與你無關。”容宓伸手拍了拍他緊繃的胳膊,“他也不曾威脅過我,是我自願的。”
她不願重提此事,伸手握住他垂落在一側的手,冰冷而僵硬。
“寧汝姍你也查過了,沒什麼異樣,這半月我看她也不想心機深沉之輩,府中到底缺一個女主人。”
她細細摩挲著容祈的手指,那雙曾經揮舞過長/槍的手指如今羸弱而嶙峋,指腹的硬繭因為不在習武而開始軟化,可細細摸去,裏麵依舊是還未完全被逼退的硬度。
容祈垂眸,那雙眼無神而落寞,最終被長長的睫羽所掩蓋。他總是孤獨地坐著,一坐便是一整天,好似被隔絕在這個喧鬧的人間,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五年前的變故讓容府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籠,而容祈就是樊籠中遍體鱗傷的困獸,容家圖騰上的荊棘成了一道道置人於死地的繩索,把人死死纏住,讓他無法掙脫。
“你為什麼相信她?”容祈半低著頭,沙啞地開口問道。
容宓歪著頭,頗為疑惑地皺了皺眉:“好生奇怪的感覺,我還未見過她時,隻覺得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外室女,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可後來見到了,卻又覺得親切,總覺得好似見過這樣的人,可又想不起來。”
容祈聽得直皺眉。
“我也不知道像誰了,有點模糊的記憶,但那個記憶不壞。”
“能讓我感覺不壞的記憶,那一定是好事。”
她笑了笑,其實容家自老侯爺戰死後就開始衰敗了,母親思念成疾,沒多久拋下五歲的容祈走了,她當時不過十三,卻又要一手撐起容家,心酸苦楚,人情冷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容家那點短暫的輝煌不過是在容祈十五歲高中狀元名揚天下,可耀眼的燦爛不過是煙花下的火光,轉瞬即逝,第三次北伐大燕大敗,三十萬大軍無一生還,隻剩下被主帥親兵送回來的容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