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君子了。”
徐蘭庭看著背上一通亂扯還委屈上了的家夥,哭笑不得。
“行,你今兒是大爺,你鬧,可勁兒鬧。”徐蘭庭將人往上顛了顛,“你不是要做君子麼,哪個君子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哭的,嗯?”
陳竹沒有反駁,沉默地抵在徐蘭庭肩窩。徐蘭庭生平頭一遭如此畏懼一個人的眼淚,他隻得左哄右哄,拿陳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乖,寶貝兒,別哭了,嗯?”徐蘭庭耐著性子,哄他,“你喜歡上海是不是?哥哥改天帶你去更漂亮的地兒玩,成麼?”
少年含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哭腔,和絲絲縷縷的委屈。
“好——”
好不容易將人弄回酒店,徐蘭庭剛想歇口氣兒,躺在床上的人忽地一個翻身,抱他在了懷裏。
徐蘭庭索性就地躺平,任陳竹像抱狗子似地一通揉搓。
少年的指尖摸索著,最終停留在男人薄薄的唇上。
“我爺爺說,嘴唇生得薄的人,不好。”陳竹側躺著,幹淨的眼睛,靜靜望著徐蘭庭。
“嗯。”徐蘭庭有些犯困,有一搭沒一搭聽著枕邊人窸窸窣窣的聲音。
“哥哥,你不要睡。”陳竹抬手,撐起徐蘭庭的耷拉的眼皮,固執地說,“聽我說話。”
徐蘭庭懶懶地睜開眼,望著陳竹白釉似的臉。看在陳竹出色的那張臉上,不打算跟他多計較。
“好。”他像一個耐心的大哥哥,聽著枕邊小朋友沒有絲毫邏輯可言的醉話。
“你喜歡黃果樹瀑布嗎?”陳竹眼睛直勾勾望著徐蘭庭。
成,還得一問一答…徐蘭庭歎息,懶懶地嗯了一聲。
“我就是在那兒長大的。小時候,表哥和表弟都會把好吃的讓給我,他們對我都很好。”
徐蘭庭:“嗯…”他昏昏欲睡,勉強撐著一絲清明。
“可是,我還是很想爸爸媽媽。”陳竹抱著徐蘭庭的胳膊,聲音輕輕的,“爺爺說,爸爸媽媽是英雄,為國做貢獻。可是,我還是很想他們,我想他們回來。”
徐蘭庭終於睜開眼,他記得,陳竹的父母都已逝去。
當初跟陳竹在一塊兒之前,他自然將陳竹的背景資料都查了一遍。
徐蘭庭隻知道,陳竹的父母雙雙離世。至於緣由,當時徐蘭庭並沒有細查。
不過一個情兒,知道他家世背景幹淨就成,至於更多的,徐蘭庭不打算花更多的心思了解。
徐蘭庭半撐起身,伸手摸著陳竹柔軟的額發,低聲問:“阿竹,你爸爸媽媽,是什麼樣兒的人啊。”
陳竹懵懵懂懂地望著徐蘭庭,搖搖頭:“不知道。不過爺爺說,有爸爸媽媽那樣的人,黃果樹瀑布才會有人去看,貴州才有錢,不會像以前那麼窮。”
可當年陳竹不過一個小孩兒,他怎會明白父母心中的追求和信仰?
幼小的陳竹不知道別人口中的英雄是什麼意思,他隻知道,自己的媽媽爸爸永遠地埋葬在了那一次的滾滾沙流之中。
他還來不及傷心,就被嚴厲的陳文國拎起來,丟進了晦澀難懂的“君子之道”中。
陳文國對陳竹嚴厲到苛責的地步,即使年幼的孩子饑餓難耐,也得將繞口難懂的詩文背過了,才能上桌吃飯。
可也正是如此,才養就了陳竹的一身風骨。
陳文國用最狠心的方式,教會了陳竹,何為仁義禮智信,何為君子之道,何為“貧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陳竹後來才明白,自己當時失去的是父母,而爺爺,失去的,也是自己的兒子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