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謝容華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迷迷糊糊地來了鎬京城。
似乎是人人覺著她該去鎬京城慶功,受天子的封賞,而被一路蜂擁而上的百姓鮮花玉佩砸個頭暈腦脹的謝容華,迷迷糊糊之間覺得自己好像真是非常應該去鎬京城。
是強行被砸去的鎬京城不假。
殘破的皇宮未來得及修正,空門大敞著麵對眾人,再不複先前重樓起伏的輝煌模樣,站在含元殿遺址之前等謝容華的薑後,倒是和她先前來京時所見並無二致,儀態秀麗,氣度威嚴。
倒是正好免去跋山涉水來鎬京,結果皇宮無人空來一場的尷尬。
謝容華在含元殿前停了馬,一步步沿著破碎不堪的台階走上。
昔時謝容華是敢打馬疾馳在皇宮大街上,一路入含元的人。
她這次不是說出於對薑後身份地位尊重的考慮,
隻是遍地碎瓦,怕馬紮蹄子。
好歹是一路出生入死過來的交情。
薑後先笑:“我處理完西疆的緊急事務,一路上緊趕慢趕,連阿瀾都拋在路上,所幸終於趕在謝帥入宮之前趕來含元殿。”
這種鄭重以待的架勢,一聽很能讓人生出不好的聯想。
謝容華剛想說我為南域之人,與北周互不相幹,不必擔心手中權柄動搖時。
薑後搶先一步,抬手略理了理鬢發,道:“北周無天子,我一外姓之人,一無卓絕功勞,二無入聖修為,恐怕服眾。周室眾子弟庸庸碌碌,守成尚不足道,更不必說擔大任。”
“不知天子之位,謝帥意下如何?”
第125章 枯木逢春(一)
謝容華繼江景行與謝容皎兩人之後,成為第三個凍僵在北風裏凍成座雕塑的人。
好在宮人各自逃難, 諾大的皇宮中連鳥也嫌殘骸紮腳, 不肯飛入, 沒人見到這位在將來的傳說裏威震八方的傳奇女帝呆傻一麵。
謝容華縱使在戰場上答應國師那一句, 也隻不過當是替他照看天下安危的同時, 討人嫌地多管一管北周國事, 保著不出先前一場浩劫的大岔子即可,至於自己當家做主,登基稱帝, 謝容華是從未想過的。
畢竟鎬京和鳳陵城差得有點遠。
她思索片刻, 覺得哪怕是自己會錯意冒著被薑後嘲笑的風險, 也總比悶著滿腹疑惑不得解要好:“陛下所說的如何看待周天子之位,可是意欲我來稱帝?”
薑後並未取笑謝容華, 相反,她輕輕頷首動作中透露而出的儀式感, 讓謝容華相信適才薑後所說不是自己聽錯:“不錯, 我聖後之位權柄過大, 不會有天子放心我安安穩穩在這個位置上,若進一步,稱帝難能,而退一步,我看好謝帥你。”
謝容華又一次在寒風裏失去了她的言語。
她原想勸一勸薑後去尋個靠譜的醫修, 想必薑後是在西疆一戰之中受傷良多, 整個人有點神智不清搞不清狀態。
但等謝容華定睛一看, 薑後周身氣息清正無垢,顯然是未曾在西疆一役之中受傷。
那麼搞不清狀態的人就成了她。
謝容華沉默良久,一時周圍靜寂得隻剩下風聲,和碎瓦在風中翻滾碰撞而出的刺耳動靜,好半天才打破這緘默:“陛下是認真的?”
“認真的。”薑後等她這句話許久,聞言不禁微鬆了眉頭:“九州百姓和尋常的修行者人人愛戴你,敬服你。自你殺國師以後,北周四姓世家沒有不畏懼你的太平刀和歸元軍的,周室剩下的子弟,說句不好聽的,都是被嚇破膽子的軟蛋,自保的本事沒人比得過他們。”
“而南域一城三宗,鳳陵城自不必說,餘下三宗一來與北周互不相幹,二來謝帥與他們,自比周室與他們親近許多,想來也是樂見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