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官花了錢,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幾兩銀子的差價他跟她斤斤計較,這小一百銀元的東西他隨手送,自己的商業素養看來也有待提高。
一個上午就在實彈、空彈和啞彈中度過了。幾小時下來,林玉嬋也隻是將這德林加握了個手熟,能順利打出一發子彈都能讓她歡呼。
至於準頭,不存在的。
蘇敏官跟她約定,半個月後再練。
一上午很快過去。兩人駕船回,沿途在村子裏買點熱飯菜,又在船上吃一頓商務午餐,然後按部就班,各回各家。至於早上那差點漂進太平洋的事故,誰都心照不宣地沒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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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按時來到徐彙茶號,交接了新一批炒製出來的紅茶,送到“弄堂阿姨包裝作坊”裏罐裝。
“我一個女子,不便隨身帶大額財物。”她對毛掌櫃說,“煩您派人到我的商號裏去結,別忘了帶交割收據。”
毛掌櫃忙不迭答應:“應該的應該的。姑娘路上小心。”
毛掌櫃和手下都忙,常常拖上十天半個月才去結款子,這就給她爭取了十天半個月的多餘現金流。聊勝於無。
離開前,門簾後麵照例一雙巴巴的大眼睛。毛順娘朝她擠眉弄眼。
“來來,”林玉嬋笑道:“請你去吃小籠包。”
這是兩人的慣例。小籠包鋪子裏的小二都認識這倆姑娘了。今日客人少,免費送包間。
可這次毛順娘卻沒胃口放開了吃。咬著筷子頭,猶猶豫豫半天,忽然開口。
“林阿姐。”
林玉嬋一看她這神色就知道有問題,和藹地問:“做工時有困難了?”
“不是。”毛順娘最近發育快,衣裳緊繃繃,她不自在地用手扯前襟,小聲說,“你能不能跟我爹說……說件事……”
“嗯?”
林玉嬋不解她意,咬開一個小籠包,等她繼續說。
毛順娘忽然臉紅了,又忸怩好久,看看周圍沒人,才小聲說:“我給你篩茶的工錢……你能不能跟我爹說一下,給我……給我留一點?一點就夠了……”
林玉嬋驚訝:“不是說好是你的嫁妝本麼?”
“嫁妝”兩個字又讓毛順娘臉紅半天,連連打手勢讓她小聲。
林玉嬋當然也知道,她繞開法規雇傭童工,這工資不太會百分之百落在小囡手裏,做家長的多半會抽成個大頭。小頭能拿出來給她當個零花,已經算是很理想。
沒想到毛順娘一說,她才知道,往日給她的工錢,讓毛掌櫃拿得一毛不剩!
“你別都給你爹呀,自己留著點!”她恨鐵不成鋼地教小囡學壞,“你長大了,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就說——嗯,做衣服,買胭脂首飾,買繡活針線,逢年過節燒香拜佛,還有來月事的時候總得備點幹淨布料,喝點糖水——這些都要花錢,你隨便編出點理由,你爹疼你,會一文錢不給?”
小囡聽林玉嬋大喇喇的說什麼“月事”,覺得這姐姐簡直是魔鬼,那臉燙得沒法看,快埋到膝蓋裏去了,心裏後悔幹嘛要把她約出來聊這個。
“這個……不是這樣的,我……”小囡聲細如蚊子,囁嚅道,“我哥哥要定親,嫂子家是世家,財禮要得高,家裏正湊錢,我爹就把我的工錢都拿去了——你說,我能攔著我哥哥娶親嗎?我心裏是不太順,但哥哥的事才是家裏大事,我也不能說什麼。但我……我真的想自己攢點錢,哪怕攢一點點……”
林玉嬋腦海中閃過毛掌櫃那個幹淨的、光溜溜的、時刻掛著笑容的腦袋,輕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