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嬋直接進門,直奔李維諾夫的蒸汽壓茶機。
順便從包裏薅出紙筆,打算狠狠偷師。
聖彼得堡皇家大學的工程師設計的耶!
這種規格的機器,如今全中國怕是屈指可數。
她原本無甚工科基礎。但十九世紀的機械科技畢竟還處於發展初期,林玉嬋跟著露娜航行多日,又啃過操作手冊,又蒙徐壽父子麵授機宜,又親自鑽過蒸汽管道,也勉強算是自學成才,成了個半瓶子醋。
可以看出,這種壓製茶磚的蒸汽機,是用鍛造金屬的機械改裝而成的,十分笨重龐大。但她舉一反三,相似的原理,隻要稍作改進,也可以揉茶炒茶,甚至軋棉花……
但是,揉茶炒茶的工藝要比壓茶磚複雜的多……也許,應像後世那種爆米花機、揉麵機、或者自動炒鍋一樣……一個雙動活塞足以……李維諾夫用的蘭開夏鍋爐太笨重,不過也許可以帶動好幾台機器一起……按順序……
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一排光潔小巧、足以登上各大電商開屏廣告的機器,但背後沒有電線和電源,而是用蒸汽做動力……平緩而規律地運作著……
Bingo!犀飛利!
鉛筆尖剛剛觸到紙麵,突然——
“啊!林小姐,你還在!是不是在等我?李維諾夫先生叫我先回來,好好謝謝你……”
啵的一聲,眼前的機械模型碎成片。維克多滿麵春風,張開雙臂朝她大步走來。
林玉嬋牙齒咬出聲,真想拿鉛筆在他腦殼上戳個洞。
“離我遠點!”
維克多委委屈屈,嘟囔:“我沒有再惹你吧?……”
林玉嬋深呼吸,慢慢調整情緒。
一閃而逝的靈感也未必有多準。能被維克多一句話打斷,說明她的▓
看來神棍盡忠職守,話是傳到了。
林玉嬋輕輕掐他手掌,故作不滿,大大方方往茶廠廠房裏一甩眼色:“不進去幫我揍人?”
“嘖,太慫,師出無名。”
兩人一起嘲笑維克多。
廠房外還是洋人的地盤。蘇敏官步伐輕緩,光明正大地攬著年輕姑娘的腰,低頭和她喁喁私語,誰愛看誰看。
他忽然低聲問:“Paramour,是什麼意思?”
林玉嬋止住腳步,臉頰微熱,“嗯……”
是“男朋友”。
方才跟維克多扯淡的時候,她提到“我男友”,用的就是這個詞。
在十九世紀的英語裏,還沒有boyfriend/girlfriend的說法。相應的詞組意思十分純潔,boy friend指哥們,girl friend指閨蜜。
因為此時的歐洲人,雖然較大清開放很多,但也很少有後世那種“談戀愛”的階段。
結婚也都是父母之命,訂了婚的可以互相黏糊一陣。婚後偶爾會各自找情人。這個情人,就是paramour。
是林玉嬋從《基督山伯爵》裏學到的詞。最近她讀這本書讀得多,順口拿來用。
她於是小聲解釋:“嗯,就是像我們這樣,關係很好的……”
蘇敏官思忖一陣,虛心提問:“不止吧?”
的確,此時英文語境裏的paramour,有很強的偷情、欲念、和不道德的意味,絕不是拉拉小手、親親嘴這麼淺薄。
林玉嬋白他一眼:“知道你還問。”
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了親!
蘇敏官輕聲悶笑。
在別人麵前,小姑娘放蕩不羈愛風流,把他定義為paramour。
對他卻那麼害羞。
出了李維諾夫的茶廠,兩人分開走,蘇敏官順手從推車小販那買了油紙包的苕麵窩,塞她手裏。
“墊墊肚子。待會能不喝酒就不喝,生冷東西也少吃。”
林玉嬋怔了片刻。
維克多方才那句挑撥離間,其實在她心裏也小小的漾出一點波瀾。許多中國男人對自家女人要求苛刻,就算她跟外男多說笑兩句都會翻臉,更別提接觸洋人;蘇少爺雖說百無禁忌,但……會放任她去跟洋人跳舞嗎?
她咬一口苕麵窩,試探道:“其實你也可以去呀,找找熟人門路,會有人邀請你的。”
“我就不湊那個熱鬧了。”蘇敏官微笑著搖搖頭:“今晚漢口兩家船廠貨棧會易主,過程可能比喝洋酒有趣。”
林玉嬋心裏小小一跳,盡量做出不屑一顧的表情,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