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好點。”
她猶豫,“可是我沒……”
“放心,”他眼中有溫度,像雪地裏的一團灼人的火,讓人想靠近,又懼怕它的熱量,“我也有分寸的。”
不知她弄沒弄懂他的意思,但見臉蛋一直紅到耳根,不安地抽出雙手,想把被子往上拉一點。
蘇敏官輕輕笑,幫她把被子拉到肩膀,順便摘掉一根被碾落的秀發。
他不是那輕率魯莽的東山大少。他清楚自己這一生放棄了什麼。
當然,露水情緣,似乎也不犯禁。他若自私得徹底,本可以在這剩下的兩個月零二十三天裏,把所有人間至樂都體驗個遍。
不過……她怎麼辦呢?
等春夢醒來,她也許厭煩了漂泊浮萍的生活。萬一……隻是萬一,她日後屬於別人,還是要規矩過日子的。
不能為著一己之私,讓她以後沒法做人。
即使她就在他完全的掌控當中。他不做力量的奴隸。
他選些安全的地方,細細密密的輕輕吻她,刻意忽略自己身體上的感受,隻用心數她有幾根睫毛。
終於把她弄得癢了。她笑著躲:“行啦,要玩到什麼時候。”
蘇敏官答得很快,“到你不怕我為止。”
林玉嬋試探著睜開眼,看著他流暢的側臉弧線,被暗淡的煤油燈勾出一圈活潑的弧光。他的喉頭隨著他的話語起伏,每個說出口的字,背後都似藏了千百句柔情蜜意的話。
那股本能原始的緊張感漸漸消失了。她猶豫好半天,被子掀開一個角。
周身一暖,激得她腦後發麻。
她從一片溫暖的虛空中抓出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問他:“明天不走?”
過去幾日同寢時,兩人都很小心,要麼讀書,要麼聊些很正經很無趣的天,直到誰也懶得接話,閉眼睡過去為止。
“票還沒售罄。”蘇敏官將她的小腦袋攏到胸`前,閑閑的道,“況且明日天色差,可能會下雪,無法成行。碼頭那裏已談妥,多泊三五日都沒問題。”
林玉嬋“嗯”一聲,算算日子,應該不會太遲回上海。
她又盤算,等回程途徑安慶的時候,若有時間,可以和安慶義興茶棧談妥明年的毛茶供應。眼下博雅兩個子公司,一個徐彙一個安慶,完全可以承擔茶葉生產線上的每一個步驟,從茶樹到出口裝箱,全程跟蹤……
驀地聽到低低笑聲,臉蛋貼著的胸膛輕輕震。
“明天想去哪裏?”蘇敏官問她,“別又跑一天碼頭和市場。”
看了看她神色,又故作驚訝:“被我說中了。”
林玉嬋難為情地笑笑:“碼頭和市場也很好玩呀。”
人挪活,樹挪死。總是拘泥在一個地界,眼界上不免受限。
當初林玉嬋從廣州逃來上海,驟然發現新天地,整個人生都似乎開啟了新地圖。
如今深入長江沿岸的內陸,她覺得每一天都收獲頗豐。
並不僅限於收購茶棧、觀摩蒸汽壓茶機、偷聽洋行密約、記錄各地價格這些具體的成就。一路上映入眼簾的所有新鮮事物、聽到的每一句話、經受的每一樁微小變故……都潛移默化、耳濡目染,進入了她的認知和經驗,變成了她人生殿堂裏的一塊塊奠基的磚。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現代社會那四通八達的通訊設備支持下,當人們足不出戶就能環遊世界的時候,“行萬裏路”顯得沒那麼重要,人們對於陌生事物的衝擊也變得麻木起來。
但在事事比人慢三拍的大清國,能有機會進行如此深入的遊曆,已經把九成九的國民甩在了身後。
蘇敏官十分縱容地看著她走神,半晌,才戳戳她胳膊,笑道:“你這麼拚,我明日去哪玩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