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簽的條約,在茶館裏也聽人議論了幾句。大清簽的喪權辱國條約多如牛毛,這一條雖然也很“喪”,但林玉嬋用心回憶,似乎並沒有比平行曆史中的條約更離譜。維克多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膽子不夠,總之聽進了林玉嬋的警告,並沒有從中搞小動作。
大清國力如此,也不能奢求太多,別把整個西北都割出去就謝天謝地。
作為回報,維克多被聘為總理衙門長期顧問,也跟著赫德一同徙駐北京。他容光煥發,穿一身的貂,身邊多了一群神氣活現的隨從。
“以後咱們可就分居兩地了。”維克多十分不舍,裝腔作勢地抽抽噎噎,“林小姐,我會想念你的……”
“我也會。”林玉嬋真心實意地說,“尤其是在用蒸汽機製茶的時候。”
車夫和隨從在催著各位洋老爺上車。林玉嬋忽略維克多的熊抱請求,還是按□□慣,跟他握手。
然後笑盈盈問赫德:“La bise?”
這是何等幼稚的損人伎倆,赫德沒理她,跟她握了手。他可不想再被人拿槍指一次腦袋。
赫德招手,叫過一個隨從,取來個長長扁扁的盒子。
“這樣東西,你也見過。我既然遷到北京,就不太適合展示在我的辦公室了。林小姐,就當是臨別贈禮吧。”
林玉嬋打開盒子,看到一枚貴重的折扇。那上麵墨汁淋漓,寫著七個字:
“師夷長技以製夷”。
這是當年籌辦同文館之時,文祥贈給赫德的。扇子上的口號在現在看來已經有些過時。大清朝廷上下已經摒棄了不切實際的“製夷”願望,改為跟列強通力合作,試圖“師夷長技以自強”。
“你在我這裏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赫德半開玩笑,告誡她,“我允許你將它們選擇性地用在我的同胞身上。不過,不許違法哦。”
林玉嬋收起扇子,抿嘴一笑。
她當然應該隆重道謝,但是心底一絲好勝的幼苗,還是倔強地伸展出了枝葉。
俗話說買定離手。她從海關學到的東西不少,以後怎麼用,他就管不著啦。
“對了,”林玉嬋忽然揚頭,興致勃勃地說,“既然你要回英國休假,我可不可以……”
“十盎司以內,拜托。求我帶手信的名單已經寫夠一個筆記本了。”
看來這世上不止她一個厚臉皮。她試探問:“有個人,現在應該居住在倫敦,如果他有著作……”
赫德問:“誰?”
林玉嬋深吸口氣:“卡爾·馬克思。”
重磅炸彈石沉大海。赫德搖搖頭,沒聽說過:“德國佬?”
“……如果他有著作,我想買一本。如果找不到……嗯,我要歐洲最新工業產品和發明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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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海關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上車上船,林玉嬋心情複雜。
將近三年前,赫德從廣州調來上海,帶了一船原班人馬,不過二三十人。
今日再次遷徙,浩浩蕩蕩,前呼後擁,隊伍足有百來人。
他進步得那麼快。她呢?
轉念一想,她初來上海時光杆一個,如今手下長期工臨時工加上童工,也有那麼百十人。論倍數比赫德混得厲害多了。
阿Q一下,聊以自`慰。
蘇敏官懶得跟洋官寒暄,路邊找個攤子坐著。
林玉嬋笑眯眯湊過去,溫柔捅一捅他的胳膊。
蘇敏官瞥她一眼,故作不滿:“我以為你把我忘了。”
“赫大人邀請我去北京海關總署做事,每個月五百兩銀子薪水。”林玉嬋一本正經地說,“讓我婉拒了,因為我要陪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