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官得知案情,咋舌許久,感歎道:“現在的商戰都這麼直白了嗎?”
不過,幾十架飛機天女散花的場麵,還是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回家後鬱鬱寡歡,連模擬飛行都不想玩了。
林玉嬋很貼心地定了高鐵。
適應社會要循序漸進。他還有很長很長的時光,不著急。
況且,在鐵軌之上,更能近距離地欣賞這篇土地的美麗之處。
蘇敏官看得入迷。
連綿的緩丘,蔥翠的樹林,田野裏的莊稼茂盛得像畫。雖然車速極快,很少看到窗外的路人,但有田壟,有道路,有電線,有水渠,有橋梁,有廣告牌……無數細節提醒,每一寸土地都有人居的痕跡。
相比之下,在過去的時代出遠門,鄉鎮之外就是窮山惡水,要麼是深山密林,要麼是土匪兵痞野獸,錯過一個宿頭就是性命之憂……
他以現代的基建水平為錨,估量著這個國家的國力,一切換算成銀兩,發現腦子有點不夠用。
這樣的國家,如果放到大清時代,大概是所有列強的噩夢吧……
不過,阿妹告訴他,“列強”也在進步。他們上了太空,登上了月球和火星;他們的人民依然過著富足的、奢侈無度的生活;他們的科研水平先進到難以想象的地步;他們依然在發動戰爭,並且時常是贏的那一方。
所有人都在用盡手段向前衝。稍有懈怠,就會被整個世界甩在後麵。
蘇敏官感到肩頭沉重。小姑娘吃了一肚子零食,抱著他胳膊,靠在他肩頭打瞌睡。
車廂裏不少乘客也都開始閉目假寐,要麼玩手機要麼刷劇,對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失卻了興趣。
蘇敏官拿過林玉嬋手裏的手機,輕車熟路解鎖,找到地圖軟件,盯著那個定位在江西省、緩慢移動的小光點,辨認周邊的地名。然後縮小比例尺,看到中國,看到五大洲……
肩頭的腦袋蹭了蹭,醒了,見他翻地圖,含糊問:“到了上海想去哪呀?我寫個備忘。”
蘇敏官懶懶的擁住她,問:“還有什麼我認識的地方嗎?”
見她提氣要說什麼,又猶豫,補充道:“不要細節。”
林玉嬋輕笑,往他嘴裏塞巧克力。
他的人生剛剛啟航,他倔強地想要自己掌舵,不需要有人為他規劃道路。
她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心思已經飛到了那個自己未曾見過的現代大都市。
“嗯……法租界沒有經過戰亂,道路格局應該都沒變。還有外灘的那些洋樓,如今都是公家財產,舊瓶裝新酒……”
不過,那些她和蘇敏官戰鬥過的地方,如今都已經所剩無幾,抑或麵目全非。昔日義興船行的門麵早就成了工業碼頭,幾經易手,建國後收歸國有。千禧年後,為了治理蘇州河汙水而搬遷,原址辟為公園;她的大部分位於上海和寧波的產業,早就在大清的最後幾年先後賣掉,為革命起義籌款,之後在日軍轟炸中夷為平地;博雅小洋樓贈給幼華,抗戰時被這敗家孩子掛牌拍賣,連同幾處地產一起,換了兩架飛機。後來洋樓幾經易主,建國後因破敗而拆除。如今原址上建了普通居民小區。當年的花園紫藤煤氣燈,已完全不留痕跡。
隻有打碎舊的世界,才能建立新的世界。老一輩人終究會放手,把廢墟和沃土讓給新的一代。
這是曆史的良性循環,林玉嬋不奢望什麼千秋萬代,對此坦然接受。
不過還是有東西留了下來。玉德女塾留存至今,經過數次拆分合並,早就男女合校,是上海市某重點中學,周圍的老破小學區房已經漲到十五萬一平。
土山灣孤兒